脚下这条歪歪扭扭的官道,来来回回的走了能有十好几年,基本每次衙门里有个迎来送往的活儿,县太爷都会选择让我陪着。
虽然我是个县太爷特别器重的押司,没有之一。但是也不带这么整的吧,回回都是我,大的、小的、办正事的、来扯淡的,全是我。就不能考虑考虑其他要求上进的同志吗?就不能考虑考虑我愿不愿意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我疲劳啊。
哎,一肚子苦水向谁说!这回完全没意外,还是我。
我身边这几个趾高气昂的货是济州府来的,说是下来视察,其实屁事没有,就是通知县太爷再过个把月,大名府梁中书给蔡京太师的生辰纲要从我们县经过,让县太爷把治安啊,卫生啊,社会整体精神面貌啥的整一整,别给老爷们上眼药。
当时我在旁边听着,心里琢磨,就这点屁事,用得着来五六个人吗。
治安我理解,生辰纲这玩意挺贵的,怕贼惦记。
卫生我也勉强理解,送蔡京的东西,人家身份高贵,乡野荒村的怕整埋汰了不好洗。
社会整体的精神面貌跟你有个神马关系,你就老实儿的过去就完了,我们的精神面貌用你操哪门子心,纯是咸的。怎么的,我们长得不好看或者脸丧点还影响你过生日啊。
再说了,府衙的人过来没毛病,夹带个老道算几个意思,是想迷惑谁一下子还是路上算个命解闷用。
我在这琢磨着,那老道也眯着眼睛瞧着我,时不时还露出个傻笑,着实是挺变态啊。
冲我笑个屁,一看就不是好鸟,亏了我知道底细,要不直接左边一下“笑个屁”,右边一个“你瞅啥”,中间一脚“去你X”!
这几个祖宗在我们县里祸祸了三四天,感觉在玩下去要耽误事,才依依不舍的回府衙复命。走的时候,我们这位县太爷像是贱皮子一样,按人头给送了纹银10两当路费,连那个贱老道也有。
我就奇了怪了,这帮狗腿子来了有人接,回去有人送,状态溜溜达达,神情贱贱次次,全程公款报销不说,完事你还搭点。你要是有钱没处花了你就当回人,给我们涨点工资好不好,什么玩意儿,都活该你生不出儿子。
我一边陪几个祖宗往回走,一边暗中瞥着那老道,瞅他那意思是有一肚子话要跟我诉说。
好像冥冥之中多少带点心有灵犀,这老道也不时的瞟着我,一边偷瞄还一边抹擦胡子,整的有点高深。
前面就到县界了,我冲几位一拱手:“各位上差,前面就到我们县的县界了,小吏还是懂规矩的,就送到这了。”
其中有个领头的一撇嘴,像轰苍蝇一样:“走吧走吧,交代你们的事别忘了,有丝毫差池,当心你们的脑袋。”
说完,几个人晃晃悠悠的消失在了黄昏下的官道尽头。
我看着他们走远,长叹了口气:“哎,这几个活爹终于是走了,差点误了我的大事。这眼瞅着离六月初四可没多少日子了,还啥啥没准备,这几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偏赶上这时候来捣乱,你知道你爹我为了这事得做多长时间的思想准备吗。”
我转身刚要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宋押司,请留步。”
虽然我知道肯定得被这个老道给拦下,可我猜到了开头,却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当听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我这心里没理由的升起一股子愤怒:“你们道家的传统是真格路啊,都好几千年了,还来请留步这套,不知道这三个字有坑死道友的前科吗。”
我一脸愤怒的转回头,指着道士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大爷的,死牛鼻子我告诉你,再让我听见你跟我来请留步这套,我直接给你脑瓜子抡化粪池里去,让你体验一下啥叫回味无穷。”
我缓缓的拿下斜挎在肩头的招文袋,摇晃摇晃就准备飞过去。
那老道看见我这反应,恍惚间没整明白咋回事,静止在原地好几秒,嘴张的老大,口水没兜住差点淌下来。
我一看老道被我唬住了,心里一阵好笑,掂量着手里的招文袋:“我说牛鼻子,你这心理素质不行事儿啊,这就蒙圈了,挺回味啊!”
老道听我调侃他,一下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抹了抹嘴:“失礼失礼,押司此等举动,贫道着实有些失算。”
我一摆手:“行啦,少扯没用的,赶紧跟我说一下你为啥让我留步吧,我着急回家,给你五分钟,请开始你的表演。”
老道这回有点长进,虽然似懂非懂,但还是起了个范儿,甩了甩手里的拂尘,单手成掌立于胸前:“无量天尊!宋押司,贫道有一事不明,还请当面领教。”
我抬起左手看看手腕:“还有四分半,你要不快点说,够呛能说完。”
老道也不着脑:“贫道出家在二仙山,道号一清,俗名公孙胜,江湖同道赐号入云龙。此次郓城一行,竟有幸得遇及时雨宋公明宋押司,真是三生有幸。”
我点了点手腕:“还有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