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戌时才离开王府。
枕白做神仙时许是飞来飞去惯了,下凡后反倒入乡随俗。两府相隔不远,来时便未折腾坐轿,归时自也是如此。
一道走了几步,夜风狂卷而过,白花花的小雪扑簌簌的落下。
我抬手,接起一片雪花,转瞬消融。
九重天四季如春,妖界亦是一贯清冷,难得有雨雪变化。
我瞧他一副见怪不怪的神色,问道:“上神见过雪?”
枕白也不知为何一愣,才答道:“我本驻守西荒,自是见过。”
我恍悟。西荒虽是无人之境,但说到底并非在九天之中,日子自然没那般好过。
枕白低眼间,见我手里多了副卷轴,遂问:“这是何物?”
我闻言瘪了下嘴角,感叹道:“收的贿赂呗,上神要不要,我转赠给你。”
枕白伸出手,笑道:“我且先看看再说。”
我瞥他一眼,然将画卷递到他手中。这其中到底如何,连我自个都还没来得及瞧上一眼,不过我自个的模样定是比谁都还清楚,就算是安宁再妙笔生花,总归不能将我给绘成仙女不是?
枕白拉开半截画卷,便没再继续下去,眸里沉的跟海似的捉摸不透,似看的入神,我凑过去,口中边问:“怎的,是把我画成了仙女不成?”
他回了神,收起画卷,“青姬姑娘不本是如此?”
我眨眨眼,失了笑,“好说好说。”
这般行云流水似的奉承,饶是将我给说的五迷三道,一心想着自个能被画成个什么仙女姿态。
雪下愈发大,天寒地冻的紧。回了屋,我忙将其打开,细细瞧上了一阵。
这一瞧,险些没将我眼泪花子给惊出来。因若不是这画,我还未留意到我今日这身行头打扮,和往日见着怀安时相差无几,活生生让我有些梦回前世的滋味来。
想必我未曾见到真容的那幅画,大抵也是如此模样。可我哪里有画上这般好,姿态清雅端庄翩然若仙,眉眼盈盈如水,全然就是个九重天上的天仙神女。
我合上画卷,暗自捉摸着。信不得,这画委实信不得。
枕白看似在旁案台端直坐着,认真瞧着礼部的文册,实则偷摸打量着我这方的动静,他问道:“青姬姑娘不喜欢?”
我垂着眼,“倒也不是,只是瞧着自个模样,心里总觉着奇怪。”
他唇边勾起笑,“其实这画也并非栩栩如生与你相像,青姬姑娘也不必太过介怀。”
我恶狠狠瞪他,“哟,上神变脸比变天还快上些呢。”
枕白低着眼皮装傻,不置可否。
我这劲头堪堪要涌上了心头,他却很是适时的未接下去,默了一阵我便也没了劲头,支着额角嗑瓜子,客气问道:“上神要吃吗?”
他抬了下眼,摇头。
见他那副清高不沾烟火气的模样,我反倒起了强人所难的兴致,剥了颗瓜子,说:“上神,你且抬头瞧瞧我。”
枕白一抬头,我便把瓜子递到他嘴边上,说:“见我这般诚意,上神岂有不给青姬面子的道理?”
他低着眼皮扫过一眼,再直勾勾的瞧着我,眼神同他瞧那副画似的,眼波流转十分撩人,我心下不解,倒也没多问,只说:“上神是想用眼珠子把我给剜了吗?”
说罢他也不再瞧我,神色默然,将我手里的瓜子给吃了下去。
枕白点点头,喃喃低语着,“还是那个味。”
我愣了愣,未曾想他还吃过这些个新鲜玩意,顿又失了趣味,自顾自的闷头嗑瓜子。
干巴巴的嗑着实在有些无味,我随口问道:“想必上神也会作画吧?可有给自个心仪的女子作过丹青,也让我欣赏一下芳容呗。”
“有,可那画也不在我手里。”
我不死心,“你可就没再自个作一副留着?”
他淡淡笑,“没机会了。”
我忖度着这话接下去定是一惨绝人寰的故事,也没再纠缠下去,转而安慰他道:“以前倒也有个人送过我一副画,可那人,早就不知所踪了。”
枕白仍是对着那些文册,边答:“那你怎不去寻?”
我不觉好笑,“寻?寻到又能如何,还不如让他怨我,我心里倒还舒坦些。”
“为何?”
我胸中颇有些沉重,但也习惯作得一副坦然,遂磕着瓜子笑道:“上神也是明眼人,自是知道我们亦有一条不与外族通婚的规矩,既然不得善终,不如相忘于江湖,他怨我也好忘了我也罢,只要他快活,怎么都好。”
我未看他,却也能察觉到他瞧着我的灼灼视线。兴许是大家都算得上是同命人,我这番老实话也戳到了他的心窝子,只是他年岁未及到我这般境界,看这些红尘烟火事,没得我通透三分,才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我扫他一眼,微微笑道:“上神有何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