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后不久,陆姨娘着手打理季家上下的内务,季云舒便也被挪去了靠近下人住处的冷清偏房。
陆姨娘想的周全,一早向众人表明了自己的良苦用心:“云娘是个女儿家,再过不久是要嫁人的,不如早些收敛心性读一读《女诫》《列女传》,莫不要嫁到婆家去再叫人嚼舌根说我们季家的女儿没教养。”
因心中认为母亲的死乃是父亲和陆姨娘一手促成,季云舒恨意未平,于是出言顶撞:“姨娘读的《女诫》和《列女传》哪一本是教女子可以抢走别人的丈夫。”
陆姨娘气的颤抖不止,勒令将季云舒关三天禁闭,三天内不许给她吃喝,直到她亲自低头跟她服软。
那时季云舒虽然只有七岁,但因着为母亲之死不愤所有颇有些犟劲,尽管三天不吃不喝愣是一声也没吭。
直到第四日晨光熹微,终是没挺住晕了过去。
清醒时,季云舒察觉有人正往自己嘴里灌温热的糖水。
她睁开眼,从窗户照进来橙黄一片的阳光恰好就落在眼前,她像发了癔症一般虚弱无力地抬手去捉那些阳光。
这时又一匙糖水灌到她的口中,花蜜的清甜在舌尖漫开,忽地就让人生出了贪恋之心。
她已为母亲的死与他们抗争了三天,可她毕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终究是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那之后季云舒学会了乖顺。
偏房虽然冷清,但母亲在世时也并不与她多亲近,因此再冷清也没什么让她不习惯的地方。
唯有一点,那就是她及其惧怕多足的虫子。
从前每到初夏时节,季云舒的卧房日日都要熏香一遍,如今搬到偏房后别说熏香了,就连驱虫的香丸都再难得到一颗。
比季云舒年长几岁的丫鬟芷萝将一些艾草铺在窗下墙边,语气多有抱怨:“如今真是什么人都敢欺负到姑娘头上来了。”
季云舒一面跟着芷萝铺艾草,一面宽慰她:“只是不肯给咱们几颗香丸罢了,不是什么打紧的东西算不上欺负。”
芷萝叹气:“也就姑娘心善不肯与他们计较。”
事实并非她不肯计较,而是她不能计较,如今她能在偏房住的安稳,皆因为她能不计较就不计较。
倘若她与别人计较一次,那么势必要日日受别人计较,日后将再难安心。
季云舒年幼,对未来暂且还没有什么恢弘大愿,只想着日子能过得平静一日是一日。
她已年满十五,在季家无非再住几年,几年后她是要嫁人的。
母亲在世时常常同她说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就是嫁给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如意郎君。
季云舒虽然不懂什么才称得上是值得托付终生的如意郎君,但母亲选择自缢,可见是因为父亲娶了别人他在母亲眼中便不再是她的如意郎君了。
在得知自己要嫁给越王之前,季云舒一直认定自己将来是要嫁给谢韫的。
他同她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十五岁这年隆冬,院子里的积雪三日未化,谢韫陪在季云舒身边看她用箩筐做陷阱捕鸟。
谢韫温润且话不多,一向都是眉眼含笑安静在一旁听季云舒滔滔不绝。
但其实季云舒也不是个十分多话的人,从小大大她只在两个人面前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个是谢韫,另一个是她那个爱爬墙头的师父。
许是觉得两人的婚事已是顺理成章,于是说着说着话题也就顺理成章的从诱食放到什么位置更容易捕到鸟,变成了她问谢韫日后会不会反对她教他们的孩子捕鸟。
谢韫先是一怔,旋即温柔笑开:“你一个小姑娘家知不知羞的?”
季云舒一颗心稚子赤诚,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她道:“为什么要羞,反正我们也是要成亲的,既然成亲当然就会有孩子。”
谢韫听后却有些沉默,默后他问:“阿云,你喜欢我么?”
季云舒撒了一把谷子在箩筐底下,不假思索地道:“当然喜欢。”
谢韫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顶:“阿云你还小,你现在只是习惯有我陪着的感觉,你只是错将这种习惯当成是喜欢…”
季云舒盯住谢韫的眼睛,天真地偏着头道:“哥哥,再过两个月我就十六了。”
她是想同他说,自己能分得清喜欢和习惯。
她想告诉他她是喜欢他的,或许现在还不到爱的程度,因为她还不明白究竟什么才算是爱,但她也不会爱上别人,她已经做好了跟他共度余生的打算,她甚至想好了他们一定会儿孙满堂白头到老。
季云舒原本打算把心里的这些话全都说给谢韫听,但在那之前她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个关于如意郎君的问题,她问:“哥哥,我们成亲以后你会娶别的姑娘么?”
谢韫神色难辨,道:“为什么这么问?”
季云舒一瞬不瞬盯着他:“哥哥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