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安宁。
可阮葶嫣的视野越是澄明,心中的迷雾越是凝重。
月遥夫人何以向她道谢?若真以“亲密关系”论,她仍与段栖椋有夫妻之名,妻子照顾丈夫是理所当然,何需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渠鞮大夫人道谢?
正踌躇之际,却见那个一直昏睡的人竟不知何时坐起了身,由于太过虚弱,神色中流露着罕见的茫然。
“你们……”
刚刚吐出两个字,忽悠一下,段栖椋只觉力气好似被全部抽走了,眼皮一翻,直直地向榻上倒去。
月遥夫人见状,急忙伸手扶住他的身子。
若没有她这个动作,恐怕他脑袋上会撞出一个大包来。
“你就不能对他温柔点?”她瞪着“罪魁祸首”的空损,厉声质问。
空损负手而立,理直气壮,“我何必要对他温柔?我是顾全大肃与渠鞮的百姓才没有立时杀了他。”
月遥夫人的五官太过精致,就连愤怒的样子也好似经过雕琢的那般美好。
“你——”兴许是觉得坐着吵架无法发挥最大的战斗力,陡然间,她眸光一转,柔声道,“嫣儿,麻烦你过来扶住椋儿。”
阮葶嫣怔怔地回了声“哦”,竟真乖巧地过去接替了她。
似乎预感到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大戏”,她向床榻里侧挪了挪,让段栖椋安安稳稳地枕在自己的腿上,同时自己也能舒舒服服地倚上墙。
月遥夫人眉心覆雪,冷冷地道:“这么多年未见,你竟变得如此无情!”
空损的脸色阴云密布,“你错了,我从未变过。”
“哦,对啊,你的确没变过。”月遥夫人笑起来,眼中却透着说不出的凄然,“你对旁人皆是有情有义、侠肝义胆,唯独对我们才是无情无义!”
这句话一下刺激了空损,他重重地磨着牙,“当初是你不告而别的!”
月遥夫人仍旧笑得混沌,眼底慢慢浮出一层水雾,“我只不告而别了一次,你呢?你出去行侠仗义,哪一次与我商量过?”
“若非人命关天,我岂会说走就走?更别说有功夫知会你了!”
“在你心里,别人的事都是天大的,而我不过小如蝼蚁罢了,那我留下又有什么意义?”
“你我结识的第一天,你便应当晓得我是怎样的人!”
“那是我瞎了眼,不该认识你!”
“你——你简直是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你是理亏不敢与我辩驳吧!”
“你——我——”
“够了!”阮葶嫣好不容易插了进去,她本就一夜未眠,精神不大好,此刻被他们吵得脑仁嗡嗡得疼,实在忍不了了,“义父,月遥夫人,恕嫣儿无礼,你们有话坐下来好好说行吗?”
月遥夫人气得胸前剧烈起伏着,可当眸光落在熟睡的段栖椋身上时,登时变成了无限怜爱,顺势泪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姓空的,若你当真杀了他,你死后必下地狱!”
她的话语那般决绝,听来却委屈到了骨子里。
一丝异样的光芒在空损眼中一闪而过,他是在肯定自己的选择,不过又好似在试探着什么,“我对付甘家人,是为了大肃百姓!”
“甘家人、甘家人……”月遥夫人喃喃着这个称呼,泪水把她的脸冲刷得如同深海中的珍珠般孤独,“你只看到他是甘家人,却从未想过他是我的孩子啊!”
此语一出,阮葶嫣险些叫出声,她捂住自己嘴巴的同时,又下意识地捂住了段栖椋的嘴——虽然怀中的男子根本没有苏醒的迹象。
空损紧盯着月遥夫人,可奇怪的是,那眼神却空洞极了,“你,也是甘家人!”
蓦地,月遥夫人哈哈大笑起来,她拭了拭眼角的泪,向前几步,一点一点逼近空损,“是啊,他是甘起岩的外孙不错,可他,也是你的儿子!”
阮葶嫣只觉大脑“轰”的一声,如雷劈下,将她仅存的判断力炸得粉碎。
她快速垂下眼睫,瞟了眼段栖椋,又抬起眸子,在月遥夫人与空损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他……居然是……他和她的……儿子!
“砰”的一声,空损一掌拍在桌上,将木头震得四分五裂。
“不可能!你休要骗我!他明明是你与宪宗的儿子!”
月遥夫人似乎很享受他的惊恐,优雅又字字珠玑地道:“我猜,我入宫那日你定是躲在暗处看着我,对不对?让我来告诉你椋儿的生辰,就是——”
她踮起脚,在他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空损顿时觉得心口被一记铁锤砸中,颓唐地趔趄了两步,险些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