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礼“嗯”了一声。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裴朝卿轻轻勾起唇角:“恕臣逾越,臣还是头一次见那么生猛的女子呢。”
梁礼有些惊奇:“她真的骂梁祯了?”
裴朝卿点头:“不止,还推了昭王。”
“哈哈,这是女子动口也动手啊。”梁礼笑叹着摇头:“难怪祯儿今日一早便蔫头耷脑来请罪了。只是有一点,她怎么会找你借令牌出宫?”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昨日皇后宫中宁王爷拜托了她,她自然要去昭王府一趟。”裴朝卿道:“来找臣应当是因为找不到宁王爷吧。”
是了,昨日梁祥被他罚了十篇功课,没写完自然是谁都找不到他的。
“知大礼,行大义,颇有胆识,淑妃身边的宫女也如此出色,真是难得啊。”想到秋猎时如火焰一般的女子,梁礼心下熨帖。
裴朝卿给他磨好了新的一池墨,梁礼也差不多休息结束,继续批阅奏折。
裴朝卿随侍左右,昨夜的蒙汗药,还有他听到的惊天秘闻,他都会烂在肚子里,确保无人得知。
就当是还了当初,两位王爷对他的赠药之恩吧。
夜里的兵荒马乱自然是需得死死瞒住自家小姐的,幸而眼下是七日之期,萨仁图雅满心满眼期盼的只有父兄。
是以见了眼下略有青黑的顽儿,也只当她是与自己一般,昨夜没有睡好。
“顽儿,哥哥什么时候会来?”萨仁图雅执着顽儿的手,在永福宫门口翘首以待。
顽儿笑着安慰她:“娘娘莫急,就快了。”
望穿秋水也不过如此了,入宫以来,是萨仁图雅第一次离了父兄,这七日,日日如年,是父兄抛弃了她吗?还是父兄也不得已?
她想不通答案。
哥哥明明知道她是心悦梁祯的,为什么还能那么若无其事地说出嫁给大梁的皇帝更好?
父亲难道不是细心呵护她长大的父亲了吗?明明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父亲都会满脸疼宠地给她……那声声叫着的,阿玛的小公主,自圣旨一下,她再没听过了。
顽儿紧紧握着萨仁图雅的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今是在宫里,公主啊公主,须知身不由己啊。
明黄仪仗绕过长街的拐角,泱泱人群出现在主仆二人的视角。
萨仁图雅的泪珠终于挣脱了眼眶的束缚,大梁的皇帝,连她与父兄的久别重逢,也要盯得这样紧吗?
“公主,别哭!”顽儿立刻取出手帕来给萨仁图雅轻轻拭泪:“娘娘,这是盛宠,这是陛下对娘娘的盛宠,娘娘不能哭,公主不能哭啊。”
“……本宫,自落了胎胞起,还从未与父兄分别如此之久。”萨仁图雅轻声道,给自己找着借口,皇宫大内,事事都要有说得过去的借口。
所以,才不是在遗憾,父兄对她爱情的棒打,与亲人间也许再无机会说开的隔阂。
“朕是喜欢看你笑的。”
梁礼早早便看到等候在永福宫宫门前的萨仁图雅。
“……臣妾,失仪了。”萨仁图雅扭过头,别开皇帝炽热的眼神。
“无事,朕知道你是挂念父兄,你母亲去的早,一家人唯余父汗兄长,这出嫁乍别,朕能体谅。”梁礼喉结微微滚动,便牵着萨仁图雅的手进了永福宫:“莫哭了,不然阿济格大汗该怀疑是朕苛待你了。”
“陛下。”萨仁图雅顺从拭泪。
阿济格的大汗与隆巴多对视一眼,交流着只有几人能懂的话题,顽儿也一脸得体笑容给几人行礼:“大汗,王子,遂心亭处备了羊肉锅子,请陛下移步遂心亭。”
席间觥筹交错,勉强称得上一句宾主尽欢,阿济格汗王和隆巴多都不是拎不清的,至少从入宫后的种种细微末节处,大梁的皇帝是真的将萨仁图雅放在了心尖上。
永福宫,圣宠正浓。
皇帝亲自带后妃家人探视后妃,这略有些逾矩的消息传到皇后的坤宁宫,皇后只微微叹息,剔骨割肉,方能练成金身,只盼萨仁图雅,她能熬的过去吧。
梁礼到底不是色令智昏的皇帝,用过午膳之后,便先行回了御书房。老汗王与隆巴多也闻弦知雅意,告辞出宫。
“顽儿,你送父汗和兄长出宫吧。”萨仁图雅心下苦涩,却不得不道。
顽儿微微福身:“喏。”
入宫之后,时常觉得这宫里地方太大,长街太长,只有此时,顽儿恨这长街不够长。
“……照顾好萨仁。”老汗王嘴唇嗡动,他只有这一个嘱托了。
隆巴多看了一眼父汗有佝偻的背影,略落后一步,状似无意跟顽儿聊起了部族的事情:“大梁的皇帝对阿济格很好,不仅免了我们今年的朝贡,听说阿济格常年缺医少药,还派了太医在部族开课。”
梁礼是有心人,他有意,隆巴多就得让这份有意落到该知道的人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