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连亲生儿子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做掉,可以为了保住城池和百姓,决然地放弃从小长大的好友。
兰昭儿知道,皇兄的处理没有错,对于梁朝社稷和萧氏皇权,这是极正确的决定。那么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当她威胁到萧彻的利益之时,下旨赐她一杯穿肠烂心的毒酒?
其实必要的时候,兰昭儿愿意自主地选择了结性命。但她不能死在故乡的亲人手里,否则她的人生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于是故乡似乎也不再是故乡。
兰昭儿方才走的很快,狸猫平常缺乏运动,气喘吁吁地说:“吾觉得你现在状态很不对劲,修炼也没有这样修的......”
兰昭儿睨向圆滚滚的狸猫,弯腰将一团抱起,又掂了掂狸猫的重量,竟然觉得托着它颇有些吃力……继而垂眼道:“胖狸,你该减肥了,以后每天早起跑三里路,睡前的加餐点心取消。”
狸猫懵了好半天,才意识到美味的松子、核桃和浆果没有啦!眼泪花花地望向女人,见她一点儿不为所动,四肢一缩,变成一团饱满的绒毛圆球,滚到地上撒泼打滚起来,“不要嘛不要嘛!吾以后会勤于锻炼的!呜呜呜~不要克扣吾的粮食......”
兰昭儿蹙起眉,佯训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能不能尊重一下自己的身份?”
“嘤......”狸猫翻坐起来,肚子上的肉肉多得好像可以当睡觉的枕头,远远看去,仿佛一个三角形的粗粮饭团,它用爪子勾住女人的衣角,模样真是可怜又可爱,商量说:“嗑四,吾真的很喜欢炒松子......”
原则上不该再给胖狸吃零嘴,但兰昭儿对毛绒绒的抵抗力比较差,蹲下身拍掉狸花“猪”皮毛上的灰尘与碎屑,绷着表情让步道:“那除了正餐,只能吃一小碟松子和七粒浆果。”
狸猫立刻接道:“再加一......半个苹果!”说罢,一溜烟似的窜至女人膝盖边,讨好地磨蹭几下。
“得寸进尺。”兰昭儿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轻不重地敲了敲狸猫的大脑袋,佯骂道。
天色渐晚,两名亲兵小跑至兰昭儿身旁,恭恭敬敬地弓下腰道:“大祭司,王爷有请。”
在半月之前,留在金勒的那日松上书替兰昭儿请封,将占星殿一把手的位置让了出来,他说:“我老了,不中用了,那些丰功伟绩,就让能力强的后辈去争取和创造吧!”
大帐巍然屹立于高处,油灯将牛皮帐壁照得光痕点点。燕珩端坐石案中央,对比最新传回的禀报,正自参详一方精细入微的沙盘,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天青色金织貂裘的女人掀帘入帐,抚胸行礼道:“拜见王爷。”
“不知王爷晚间召见,所为何事?”
她的口气生疏又客气,态度亦是浮于表面的冷淡,燕珩放下手中羊皮军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温声道:“大祭司不必多礼,先坐下吧。”
却见兰昭儿站在原地不动,脸上摆出礼貌的微笑,“臣不累,站着就好。”
燕珩心道:“她不愿见我,也不愿与我多说话。”思及过往种种,胸口泛起一阵疼痛,却又自知对兰昭儿做下了许多难以挽回之事,重修旧好更是不敢奢求,默默咽下口中苦涩,佯装不在意似的朝女人笑笑,“随你。”
“我军已深入至乌孙腹地,预计三月前即可包围其王庭。但尸鬼分布在乌孙各地,难以全部剿灭,本王想听听你的建议。”
兰昭儿收敛了笑,神情转为严肃,“臣以为,必须从源头阻断尸毒的扩散。”
燕珩对上她的视线,“怎么说?”
兰昭儿走近几步,指着沙盘道:“尸毒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蔓延乌孙全境,一定是有巫师作邪法导致的,得先把罪魁祸首找到,或许能够阻止毒害的传播。”
燕珩缓缓道:“你指的,是大巫和乌孙的国君。”
兰昭儿微微一点头,“和他们脱不了关系,此二人非常关键,最好活捉。”
燕珩颔首道:“好,我会专门派人留意。”
夜深了,细密的雨丝自暗黑的天幕斜落而下,燕珩传侍卫驾来马车,又唤人取来手炉递给兰昭儿,望着女人上车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朝她伸出去,又无声地收了回来,黯然伤神:“也不知道兰儿吃饭了没......”
马车在料峭的夜风中渐行渐远,燕珩在外面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双腿被寒意浸透,才转脸朝随侍的亲兵道:“下午我吩咐过后厨,你把炉子上煨着的那罐白果鸽子汤,给大祭司送去。”
亲兵面露犹疑之色,嘘嘘地瞄他一眼,“王爷,大祭司说过......”
燕珩抬手打断,淡淡道:“她收与不收,都是我的心意。”
言毕,移动僵硬的双腿回帐,将杯中冰冷的茶水一饮而尽,腹中苦水直往上翻,苦笑一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喃喃道:“真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