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天生底子极好,仅需轻施粉黛,唇上微压薄红。
端详着新娘的倾世容颜,忽感常见的梅瓣花钿难与其相配,于是临时起意,拣了雪莲图样的金粉花钿,莲尾点一颗圆润饱满的明珠,辉若月华,宛有九天玄女之神韵。
梳妆完毕,江昭宁的手心出了一层汗,胸口闷闷的,喘气也困难。她开玩笑般的说:“怎么办,我好像有点紧张?今天又要见好多人......”
她从小灵巧烂漫,是洛阳方言里说的“人来疯”,怎会突然怕见宾客?柳姝愣了一愣,挨着女人坐了下来,悄声问:“昭宁,你害怕了?”
江昭宁呼吸显得有些急促,扯笑道:“也不是怕......就是头有一点点晕。”
“别多想。”柳姝看着她的紫眸,温柔地安抚:“和我一起做深呼吸。”
几次下来,好像真的缓解了不少。江昭宁凝望着镜中凤冠霞帔的女人,忽问:“我是爱他的,对吧?”
柳姝心里升起一股惊骇,不及开口,江昭宁像是要说服谁一样,语气坚定地重复:“我是爱他的。”
无关其他,一切皆是她自己的选择,可谓求仁得仁。而现在,她是在完成四年前就想做的事。
宫殿去岁进行了翻修,规制远超寻常的王府,甚至全然不输梁国的皇宫。
两扇沉重的石门几乎遮蔽了天空,剑齿豹的图腾巍然凿嵌于最高处,呈仰天长啸状,仿有吞月蚀日之意,气势极尽磅礴,庄严雄浑,绝无靡靡之态。
主殿前的玄墀人群熙攘,华衣缤纷。云理的贺婚使也在半月前陆续抵达。盛况入眼,郑芸发出了由衷的感慨:“难怪......人人都想坐上那个位置。”
并列走着的清秀男子哼了一声,“我就不想。有些东西,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背后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莫名其妙开始阴阳,郑芸心里不爽,怼道:“这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吗?你想也没有足够的能耐。”
男子白净的面庞骤地阴了下来,“国主的安排没能成,你很遗憾是不是?贺景恒那个既要又要的吵闹男人哪里值得……”
嘲话未尽,郑芸跳起来捂住了他的嘴,表情惊慌,压低声道:“你不要命啦?!我爹说了,咱们国家以后也归他管!”
“还有,南翎王话特别少,舍不得多说一个字,哪里吵闹了?”
她说的是事实,贺景恒在外可谓寡言少语,又酷又傲,经常拿鼻孔看人。
对内......暂且不提。
将郑芸的话细细一品,很容易发现亲疏有别,如此看来,她对贺景恒的爱慕委实浅薄,憧憬的也只是无往不胜的战场传说。乱点鸳鸯谱,云理王实属两头不讨好。
清秀男子想了好久,发现难以驳斥,只道:“不知道,但他总给我一种非常不宁静的印象。”
郑芸翻了翻白眼,“偏见!你们男人啊,嫉妒心比女人强。”
爆竹声响,一架金镂玉雕的轿辇出现在了宫道尽头,以鲜泽平滑的锦缎缀之,车子的厢壁镶饰南洋明珠百颗有余,熠熠生辉,远远地看去,几乎要以为是从云上天宫抬下来的。
霍凌下巴快掉到了地上,胳膊肘捅一捅谢檀,“我们陛下大婚的时候有这阵仗吗?”
谢檀乜他道:“不要问我这种尴尬的问题。”
这能一样吗?彼时萧彻尚为太子,且为世家联姻,他根本不爱废后楚氏,结婚不过是走个过场,本来就烦,难道还会用心筹备不成?
“话说,近年来后位空置,陛下有何打算?”霍凌问。
谢檀悠悠道:“等立了太子,后位自然会有人顶上。”
霍凌皱起脸,“不选个合心意的吗?以后日子多难熬啊......”
谢檀看向他,目光中似有深意,“陛下立志中兴大梁,一举一动,皆不敢肆意妄为。皇后之位,更像是一个职责,而不是陛下的爱人。”
霍凌讨厌极了这类高深的弯弯绕绕,再不想与他多说一句,望向流光溢彩的轿辇,在心里默默地给予了最真心的祝福:“小牡丹,要幸福啊。”
轿子抬得很稳,空间也很宽敞,布置得极为舒适,江昭宁持扇的手却微微在抖。
不要......不要......
缥缈恍惚间,无数只手臂从轿底伸了出来,皮肤黯淡无泽,是一种死人的灰白,慢慢地,仿佛生长的藤蔓一般缠住了她的小腿。
“你为什么没有死?你本该死的......”阴恻恻的稚气声音萦绕在耳畔。
“凭什么她可以当圣女?舞跳成那样,琴技也一般,我们几个里,谁的琵琶弹得不比她好?那个贱/人,定是在背后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小兰我求求你了!你是地位最高的,你去帮我和长老说两句好话吧,好不好?我不能跟着巴林部的老变态!我活不下去的......”
“渡人先渡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