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积雪未能融化,北陆则更不必说,天地苍茫,举目望去,白蒙蒙的冰雪覆盖了万物,大地辽落无垠,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死寂,让人心生寂寥。
厚重的云层裂开了一条缝隙,缕缕天光迸射下来,直射在了北草原边际的冰湖上,晴光映雪,方才显出了几分明朗。
东边迎阳的高坡上,莫格根无声地观察着天空的动向,秀气的面容没有表情,寒凉的微风吹起了他的发丝,露出了缺失左耳的侧颊来。
军靴踏雪,脚步声稳健而沉毅。
墨色的大氅随风扬起,晃入了莫格根的视线,他随即转身,弓腰长拜道:“王爷。”
燕珩平淡地应了一声,关怀问:“你的母亲可好?风寒痊愈了吗?”
莫格根跪地再拜,垂首道:“幸得王爷的关照,大夫用心,药物食材供应丰足,家母无甚大碍了。”
燕珩微一颔首,随后移开了视线,目光直直望向阴郁的地平线,“年前我派去楼朔的眼线,传回的消息如何?”
莫格根起身,禀报道:“在您警告之后,祁怀钰的确再没有与梁国联络,萧彻似乎也对这条暗线可有可无,未曾再派人联系,断的很干净。”
“只是......”
燕珩觑向了他。
莫格根迟疑了一息,接着道:“祁怀钰放浪形骸,年前寻了许多俊秀的年轻男子入宫,只要得了闲暇,便与面首饮酒作乐......实乃荒诞不经。”
燕珩的额角筋挛似的一抽,“可曾耽误国事?”
莫格根思忖了一会儿,“好像没有......她挺勤政的,岁收丰穰,百姓过得比前君在世时更好。”
燕珩面色稍霁,“她还说了什么?”
莫格根沉默了一刻,原封不动地复述:“祁怀钰曾对使者言,她已心如死灰,仅仅凭借寄情于美酒佳肴、佳人才子,方能获得些许欢愉,望王爷见谅。”
燕珩实实在在地气笑了,“泱泱神州,人才辈出。”
“是否需要干预?祁怀钰毕竟为一方诸侯,行事如此放荡,难免会招人口舌。”莫格根问。
燕珩顿了一息,缓缓地摇头,“男楼朔王可以做的事,女楼朔王自然也做得。何必因为她是女子,便指责她不够墨守成规?”
莫格根怔了怔,“按照王爷从前的作为,我本以为,您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燕珩眼帘微敛,“那是我的不对。”
莫格根的神情似乎意味复杂,“您是一统北陆的君主,您永远不会有错。”
天空中的流云疾行远去,翻滚声轰隆,犹如雷鸣。
燕珩扯起嘴角,极浅地笑了一下,笑得苦闷而艰涩,“就算是天上的神,也会犯错。”
莫格根沉默。
少顷,疾烈的马蹄声豁开了旷野的寂静,骑士劲力勒缰,汗血宝马昂头嘶鸣,啸声如战鼓一般遽然扩散,在北原的上空回荡不绝。
猿臂狼腰的年轻人翻身下马。
随着年龄的增长,燕晟的眉眼也愈发英俊深邃,不过,他的鼻梁上横着一条深疤,便显得戾气过重了些,让人心觉难以接近。
这条扁菱形的疤痕,来源于柔宛那场腹背受敌的战役,多方围攻,大雨般密麻的羽箭落入山谷,跋胡疐尾,狼云旗下的精英将会铭记一生。
铠甲裹身的燕晟取下系于马头的包袱,本是上等的蚕丝绸缎,但黑红的污渍压盖了繁复的花纹,明显是大片凝结的血迹,甚么贵族的雅致、奢靡,顷刻间消散殆尽。
莫格根对其的敬畏仅在燕珩之下,躬身道:“恭迎璴王殿下。”
“嗯。”
燕晟的视线一扫即收,在黑氅男人面前单膝跪下,姿态极是恭敬顺服,好似伏跪狼王座下的少狼。
少年王侯仰起了脸,那双平常锐利又冰寒的眼睛,现在却弯了起来,里面亮晶晶的,“小叔叔,侄儿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他解开包袱,双手捧起眼球凸瞪的干枯头颅,掷字铿锵有力,“右贤王的首级,献予主帅。”
扎罕广阔,燕珩踏破老大君的金帐后,许多王公闻风而逃。
燕氏子弟,行事向来斩草不留根。燕晟亲点八百轻骑,奔袭千里有余,深入至东草原腹地,剁下了右贤王的头颅,其族男丁全杀,凭依扎罕男人的鲜血,开坛倾酒,祭奠亡魂。
燕珩一语不发,凝望着少年的面容,许久后,伸臂接过了首级。
“做的好。”
燕晟一双眼眸益发明亮。
燕珩随口问:“荣家的小将领没与你一起?”
燕晟抹着鼻尖哼了一声,“那小子忒不中用,赶路的速度稍微快了些,他便累趴下了,拉都拉不起来。”
事实上,并非“稍微快了些。”
燕晟惦记着向燕珩邀功,大半夜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强行叫醒同伴,跨上心爱的千里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