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长阙很早就知道舒望兮。
他当然知道,名冠梁都的第一美人,出身庶女,偏偏如此貌美,如此多才,还如此心善,常开布济,亲自施粥,人人都知道她。
只要舒望兮出现的地方,没有人可以忽略她,就像没有人会看不到月亮。
他们用各种眼光看她,觊觎的、仰慕的、贪婪的、嫉妒的、不屑的。
他们也用各种声音议论她,有人说她是观音再世、菩萨化身,有人说她惺惺作态、沽名钓誉,还有人说她不守妇道,身为闺阁女子,竟然时常抛头露脸,哪怕她还戴着帷帽,也总有那么惊鸿一瞥。
不管世人怎么议论,舒望兮从未辨解,依然如故。
当然这些议论也伤不到她,因为有燕曈。
燕曈是当朝皇后嫡出的皇子,排行第六,生得芝兰玉树,霁日清风。出身既尊贵,才学人品亦重,少时就已显露战事天赋,与北玄小战几场皆告捷。朝中储君未定,众人心中暗忖燕曈是最有可能的一个。
有燕曈护着舒望兮,这些难听的声音,从未在她面前响起过。
他们只能暗中口舌,舒望兮尚未出阁,就与男子走得如此之近,实在有伤风化。
他们也只能暗中羡慕,这一对璧人才貌相当,光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听闻燕曈擅乐,舒望兮擅舞,这两人私下时作乐起舞时,该是何等神仙眷侣。
这传闻是真的,元长阙见过。
元长阙虽然是个不受重视的质子,但却可作装点万国来朝的门面,宫中大宴时,时常命他出席,上演些对梁国皇帝三跪九叩、敬畏天威的戏码。
舒望兮与燕曈定亲后,也数次被邀过宫宴。
那年中秋宴开在御花园,散席后元长阙为避烦扰,捡着御花园中一条僻静的路出宫。
路过荷塘时,他尚在揣摩析缕今日席上各人的神情对白,忽听得有笛声悠悠响起。
他掩了身形走近去看,见得淡云下,荷塘中,泛着一只采莲船,船头一轻袅身姿,正在田田荷叶脉脉粉荷中,折腰作舞。
那舞姿全无媚好之意,起舞之人似毫不在意有谁伴乐,有谁窥看,她只是对月起清影,轻灵得似欲乘风去,不意恋人间。
元长阙知道这么多的舒望兮,但舒望兮不知道他。
这么说也是不准确的,舒望兮当然知道元长阙,她只是从来,从来没把他看进眼里。
元长阙见过舒望兮看燕曈的眼神,固然还是矜贵着,然而那样专注,那样柔和,似是只要有燕曈在身边,她就只能看见他。
而舒望兮看元长阙的眼光,就跟看街边那些乞儿、癞痢的老叟,没什么两样。
她有时为他解围,为他送衣赠药,也跟给那些贫农病妪赠粥布药,没什么两样。
元长阙恨舒望兮,恨她目下无尘,恨她清高自许。
他一直暗中留意舒望兮,想撕下她这虚伪的面具,他不信真有人如此无瑕。
又或许是恐惧,恐惧舒望兮这高洁的面具竟是真的。如果那样,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
燕曈不是障碍,就像燕曈从未留意他,他也不将燕曈放在眼里。
燕曈这种人,对元长阙来说,实在太天真了。
烈日骄阳,从未见过阴暗诡域。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元长阙有一百种办法,让燕曈死无其所。
讽剌的是,燕曈可以说是被他自己害死的。
燕曈坚持要娶舒望兮为正妃。
彼时宫中为皇子择妃,皇后为他选了户部尚书家嫡女为正妃,先前已定婚约的舒望兮为侧妃。
以舒望兮的出身,对他登上大位,委实没什么帮助。一个将门庶女,纳为侧妃,已是顶天了。
燕曈自己去求皇后,他去坤宁宫连跪了三天。哪怕舒望兮都来劝他,他也没有改变主意。
燕曈对皇后说,他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会让所爱之人,屈居人下,与人分享丈夫。
皇后既怒又无奈,终是拗不过燕曈,允了他。
户部尚书的嫡女,嫁予了三皇子为正妃。
而这场战事中,正是户部的粮草调配不及时,迫得燕曈被围困孤城,中箭死去。
不知燕曈泉下有知,悔也不悔。
燕曈生前倾力相护的明月,如今落入他元长阙怀中了。
令舒望兮和燕曈定亲的那场落水事故,其实元长阙也在场。
他也跳下去了,但舒望兮在水中只奋力向燕曈挣去,根本没有在意他。
最后燕曈抱着舒望兮走了,独留他湿淋淋地爬上湖边,失魂落魄,像个小丑。
元长阙身子本就孱弱,回去烧了三天,也无人在意。
那三天里,元长阙望着梁国的宫室,在心里对自己一遍遍说:没关系,总有一日,总有一日,他会得到的。
元长阙已经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