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瞻洛尽职尽责地当好一枝壁花,听刘氏和庄夫人你一言我一语。
“家中姑娘们也没读过什么书,只跟着家学先生们把三百千加上孝经念熟了。”刘氏唇角带着自矜的笑意。
庄夫人赞了句,刘氏便笑得更欢欣,转头道:“你们拘了半日想必也累了,到外间玩去罢。”
庄夫人与刘氏依旧坐在花窗下,望着姑娘们到廊下笑语嬉戏。庄夫人波澜不惊看着,心头自有一番计较。
庄戎同她说起长子婚事,说自己属意程家,双方都透了意思,只是嫡长媳日后是掌家宗妇,轻忽不得,叫她瞧上一瞧,掌掌眼。若是庄夫人觉得可,便遣人上门求亲。
庄夫人正打算着投贴上门的日子,前线忽传战报,言庄守白遭伏失踪,生死不知。忧心儿子还来不及,原本缓了上门的想头。
日子越拖越久,庄守白失去音信已是五日,庄戎也于前线给程达传信,言庄家不欲强要程家女守寡,既然两家还未来得及交换信物,婚事不如就此作罢。
但程达心里盘算一下,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舍一个孤女,换庄戎的一份情,值。他当即连写几封信,送到庄府请人传到前线,封封都说程家以信义立族,岂能在此时反悔?
程达是做好了侄女过门去守寡的准备,但不好明说,只说庄守白必然吉人天相,哪怕有意外,七娘也是识得家国大义的,不愿背信弃义、二嫁他人。
又因前线战况激烈,庄府送往前线的信难以准时送到,程达没能及时收到庄戎的回复,便心急似火燎,催着刘氏下帖将庄夫人请到府中,好歹相看一番。庄夫人不好拂面子,这才来了。
一观之下,程家说辞有多少可信不好说,只说程瞻洛,确实是个目光清正的好姑娘。装扮简洁大方,为人行止有度,庄夫人便先在心里评了一个可字。
看见未来儿媳,便想到如今行踪未卜的儿子,庄夫人心中浮上担忧。
心中思绪绕得百转千回,庄夫人面上还是一丝不乱,稳稳看着窗外。和刘氏的话渐渐聊完了,庄夫人道:“我知此问失礼,但我见贵府七娘实在喜欢,不知可否与她说几句话?”
这不大合规矩,但刘氏一心都是赶紧将这门亲事敲定下来,不要妨碍了六娘姻缘,哪还管这许多,忙不迭点头答应了。
程瞻洛扶着庄夫人手臂,一同走到花园。
“好孩子,别怕,”庄夫人择了处凉亭坐下,握住她的手,“我有几句话问问你,你随心答就是。”
自六岁阿娘过世后,程瞻洛就未与女性长辈这样亲热过了,身上微不可察地一僵。很快她又强逼着自己放松下来,口角带上一点合乎规范的、恭敬的笑意:“是。”
“我家大郎现在前线,前线的战报你听说没有?”庄夫人口气和缓,并不逼迫。
程瞻洛不意庄夫人有此一问,犹豫之间已经错过反应时机,只得照实答:“听说了。”
“我家一家子武将粗人,也不忌讳恁多,我就直说了,大郎的下落至今还没有找到,我们家不迫着青春年华的女儿家守寡,你是真心愿意吗?”庄夫人不愧是将门妻,单刀直入,直击核心,真正的不按牌理出牌。
排演了再多问题,也不会排演到这一个,再多的文辞、恭维、礼节都派不上用场,回答庄夫人的问题只能靠本能和直觉。
程瞻洛把话在嘴里过了过,最终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鼓足了勇气,抬头对庄夫人道:“我想过了,愿意。”
她方才一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如今才与庄夫人对视,望着那双温和包容的眼睛,再多别的话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说了这六个字。
节度府毕竟不是龙潭虎穴,就算再坏,也得考虑着她身后的程氏,加之她过门就守寡,占着道德高地,怎么也不能欺负她,至少表面上要敬着。她拒了这桩婚事,不知刘氏会如何恼怒,她父母皆不在了,刘氏是她婚事名正言顺的代言人,往后婚事上要是着意为难,只怕比这一桩更糟。
庄夫人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便问完了。
程瞻洛还有些愣愣的,透出些孩子专有的稚拙,庄夫人便亲切地笑起来,拍拍她的手:“好孩子,我知道了,不论成与不成,庄家都不会委屈你的。若是平安无事,一切都好;若是再有万一,你就是我庄家正儿八百的继女,我亲自打点嫁妆,为你选一户合意的人家。”
庄夫人的手并不嫩滑,反带着些许老茧,修长有力,但是很暖和。程瞻洛感到手上的温度,终于心里一定。
望着庄夫人和蔼的眼睛,程瞻洛居然有些愧疚。
——庄家这样真诚待她,唯恐她受人胁迫乍然守寡,而她只是为了逃脱程府,却装得好像当真是全无私心一样。
刘氏亲自将庄夫人送到门口。
这一场宴会下来,庄夫人始终神色平稳,刘氏忍不住要探问一句准话。问句还未出口,庄夫人先道:“夫人休送,我得赶回去给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