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尚武,几个小的都是从小练起,程瞻洛去看了一回,府中就有个偌大的演武场,最小的庄幼白都跟着习箭骑马,瞧着有模有样。回头她就去找了李清渚,说也想跟着练。
李清渚倒不阻止,只问:“玉衡是军中出身,几个小的跟着他打熬筋骨,强度都不小,你之前在家中可学过?若是初学,我叫他给你的任务轻些。”
程瞻洛摇摇头:“我之前在家也曾跟着阿耶学过,只是到南边来这三年都不曾学。”
她自小不喜女红,阿耶不把她当寻常女儿教,也不觉得有甚不好,反而带着她舞刀弄剑。族中长辈不喜,说不成体统,阿耶一昂头,说:“万一身处险境,泱泱还能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比那些吓成木鸡的不是强多了?”
阿耶去后,她被管束甚严,受的是最正统的闺秀教育,每日除了女红还是女红。好容易到了庄府,程瞻洛终于有了机会跟李清渚提。
李清渚并不拘着她这个:“女儿家也得强身健体,学些确实有好处。你之前在家还学过什么,我给你安排起来。刺绣?琴棋书画?”
程瞻洛苦着脸摇头:“也学女红,但我不喜欢刺绣。”
李清渚笑了,程瞻洛摇头摇得飞快,可见是真不喜欢。
她笑得很包容,并没有像刘氏那样疾言厉色,开口就斥她不守闺训,程瞻洛就继续说:“您看那些精致刺绣,用的针也细,线也细,花样更是细巧,指甲盖大的一块恨不得换七八种颜色,多费眼睛啊。不仅费眼睛,还费颈子,我每次绣完都觉得脖子疼眼睛酸,手也抬不起来,跟被人打了一顿似的。我绣的又不比绣娘好,何苦废这心来?”
她之前给庄守白庄幼白几个一人送了个络子,也是取了巧,络子用的线粗,不耗眼力,打起来也快,选些有意头的不同花样,再加个漂亮坠子,几日便能成,还显得很有心意。若是正儿八经每人绣个香袋,她能绣到明年去。
小时候她就是这么跟阿耶说的,阿耶听完哈哈大笑,说泱泱不愧是他女儿,说得真好,说完就允了她不动针线。后来刘氏面前,她刚说了个开头就被斥了回去,还加罚了一堆绣活,要让她静静心思,少说些轻狂之语。
程瞻洛抓着李清渚的手,靠在她身边,一双大眼睛亮亮地望着她。
李清渚给她看笑了,轻轻一点她额角,说:“我也不喜绣活。”
“真的?”程瞻洛乐得差点跳起来。
“真的,”李清渚含笑道,“我也嫌它费工夫,家中养个女儿,又不是养绣娘,针线活作得那么好做什么?”
程瞻洛抱着她嘿嘿地笑:“我就知道伯母与我是一样的。”
像李清渚这么飒爽有为的人,怎么会拿寻常的闺训妇德来教女儿?
李清渚理了理她额前的发,温柔道:“只是这话出去了莫要再说,这世上总有些庸人,满脑子都是这些陈腐东西,咱们不与夏虫语冰。”
她还有一重顾虑,程瞻洛本是世家女,但庄家和李家都非士族诸姓,以后议亲本就有些妨碍。要是这话再说出去,于名声总归不好。这世上庸人何其多,酸儒那一套闺训妇德成了公认标尺,她虽不打算拿这个要求女儿,也不想让女儿一个人公然对抗这些,只盼她平平顺顺地结一门好亲事。
这是真拿她当自己孩子看了,一派慈母心肠。
程瞻洛不知她所想,只点头道:“我知道的,伯母是为了我好。”
李清渚又说:“那旁的还有想学的么?画?琴?箫?箜篌?”
程瞻洛想了想,摇摇头:“暂时没什么想学的了,我就想先把之前习过的箭术先捡起来。”
“好,”李清渚爽快地允诺,“我先同玉衡说一声,把东西给你备齐全,你过两日就跟着一起练。除去读书练箭,你还得学些庶务,往后无事就往我院子里来,我带着你,先从府中庶务学起。”
节度府里,缺什么也不会缺了练箭的装备。当天李清渚就使人送来了一整套护腕护指,还有裁好的两套骑装,还给她在院里放了一只草扎的小手靶,说是可以先望着练练瞄准。
别的东西都齐全了,唯独适合小女郎力道的弓箭一时寻不出,庄继白和荆远两个都直接用了成人的弓,以程瞻洛的力气一时还拉不开,李清渚也不许她用,说是怕伤了手。庄幼白倒是很热心地要贡献出自己的小弓,但对程瞻洛来说又太小。
庄戎道,等闲下来,他亲自为她打一张小弓。
他话音未落,就被庄守白抢话:“阿耶,你现忙得一个人恨不能分两个人使,什么时候才能有空?”
庄戎被儿子抢话,也不生气,点着他笑笑,道:“只要想,总能有时候。”
“我来吧,”庄守白笑道,“我总比阿耶有空些。”
庄守白当场拿了一段粗麻绳,打了个结,自己持一端,拿着另一端对程瞻洛示意一下。
程瞻洛伸手去拿,庄守白避开了,说:“戴副手套来,当心扎伤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