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戎与庄守白素来不信这些谶纬之术,但天人感应之说在前朝颇为流行,流传到本朝,依旧如此。日月星辰一旦有异动,皆象征着天下将有大事发生。
彗星经天,荧惑守心,这两种不祥的天象竟在一天晚上同时出现,太史令当即上奏,无人知晓那奏本中说了什么,只知道高太后急召高将军入宫,随后永王、端王带领群臣于光世殿前进谏。
建邺上空一下笼罩了紧张的氛围,每日都有小道消息从建邺流向全国各地,再流传到街头巷尾。那些猜测荒诞无稽,越传越走形,就连街头的贩夫走卒都在议论此事时,皇帝下诏了。
这是也是前朝的寻常做法,每逢异象,皇帝下诏罪己,或许再免些赋税,百官与百姓的心自然一安,此事也就结了。
但这封罪己诏并不那么寻常,因为诏中还以皇帝的口吻说,他不欲劳民伤财,加之今岁天象示警,不宜成婚,他决定推迟大婚。至于推迟到什么时候,诏书中没有说。
今上是个痴儿,这样一封诏书不可能出自他之手。那会是谁写的呢?
高太后、端王、永王,还有朝中百官……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圣人的智力与身体都不足以亲政,这是人所共知的事。高太后迫切需要他生下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未必希望圣人有一个强势的妻族来掺一脚,端王和永王对这两件事则都不乐见。朝中诸公多出身世家,姻亲关系繁密如蛛网,或多或少都能和这三位扯上一些关系。
三年来,朝中一直险险维持着微妙的平衡,高太后垂帘听政,端王和永王身后各有支持者,看似一池静水,实则暗流涌动。但圣人年岁渐长,不可能永远不亲政,他离台前越近,这勉强维持的平衡就越容易崩塌。
庄戎放下手中信笺,对庄守白道:“多事之秋。”
扑的一声,一颗滚圆的枣子落在窗前。
父子两人在书房对坐谈话,窗户半开着,庄守白倚着窗,扬眉一笑,捡了枣子丢回去:“阿丰,准头不够啊!”
“你们坐了一上午了,阿娘让我喊你们出来歇歇!”庄幼白扯着嗓子喊,“我是怕打疼了大哥,故意扔偏的!”
庄戎摇摇头,笑道:“罢了,下午还要去白云寺,你先回屋收拾去吧。”
庄守白站起来,长身玉立地对庄戎行了一礼,然后利落地从窗户翻了出去,抱起庄幼白就是一通咯吱。庄幼白怕痒,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地躲闪着,院子里撒下一片咯咯的笑声。
程瞻洛进到前院里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大哥,阿丰,”她笑着说,“伯母让我来喊你们用饭。”
“走。”庄守白一把把庄幼白扛到肩上,颠了两下,转身喊庄戎。
一行人一道往外走,庄戎打量程瞻洛两眼,点了点头:“泱泱今日装扮得好,年轻女儿家,鲜亮些是好看。”
程瞻洛边走边转了个圈:“是伯母挑的。”
庄戎便和蔼地弯了弯眼睛。
庄幼白在庄守白肩上拍着巴掌:“七姐姐好看!下午到了白云寺也是最好看的!”
没错,朝中的激烈争斗,建邺的风云变幻,暂时与程瞻洛没什么关系。圣人暂缓大婚一事,传到襄阳来,的确令官吏震动,但震动几日后,日子还要照常过,譬如——宴饮。
程瞻洛刚出了孝,穿着李清渚为她挑的一身鲜亮服饰,这是为下午去白云寺预备的。
她被庄戎和李清渚收为义女,总要有个正式场合来宣布这件事,也在庄家的亲朋故旧,包括官场好友们面前露个脸。
因是白云寺的方丈批命促成了这段母女缘分,宴席就摆在白云寺,那里的素斋颇有名气。
这场宴席很郑重,节度府大小七口人都会到场。用过中饭,李清渚带着程瞻洛与庄幼白登了马车,庄戎与余下几位兄长都骑马,放慢了速度,走在车队前后。
车队前后护卫都是行伍中打熬出来的好手,庄戎与几个孩子更是出色的武将,或前或后骑着马慢行,行动中看似随意,位置却是有讲究的,彼此为犄角之势,隐隐将马车护在中间。就连胯/下马匹都带着一股不寻常的精悍气场,恐怕全天下都再难有如此安全的车队了。
庄幼白趴在车窗旁边,他心心念念着同哥哥们一起骑马,但年纪还太小,只得随着坐车,人虽在车里,却一眼一眼地瞧着外头。
庄守白打马慢跑过来,手上拿了几根花枝,是从道旁的枇杷树上折的,上头开满了洁白如雪的花。
他将花交给庄幼白:“给阿娘和七姐姐分一分。”
庄幼白一下坐直了,将这当成了一项大任务,分外严肃地给李清渚和程瞻洛分好了花,还许诺:“我院中的枇杷树现在也开花了,等来年结果时,七姐姐和我一起去摘!”
“好。”程瞻洛笑眯眯应了。
庄府地方够大,院子也够多,但几个孩子的院子都离李清渚和庄戎所居的正院很近,平日要说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