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眼神都是震惊的。
这么个娇娇小小,软糯可爱的小女郎,一人打了两个郎君?
只是在座都是见惯风浪的人,很快掩饰下来,面上还是风平浪静,依旧问:“是为什么打人?”
程瞻洛就把这两人在佛门清静地喝酒,喝完酒不仅打鸟,而且打人的事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她口齿伶俐,语落如珠,说完了,对面这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怒道:“不是这么回事!”
“怎么不是?”程瞻洛反问,“你们是没打鸟还是没打人?”
差远了!他们分明说的是,打人的不是她,是旁边另一位小娘子!
只是其余人都是后来赶过来的。问小沙弥,小沙弥说没看见,问灵宝,灵宝说不清楚,再问庄继白,庄继白说:“我过来时,他们两边已经叫人分开了。”
这真正成了桩悬案,对面两人气得跳脚,却越辩越不清楚,情绪激动间,不由得口沫横飞,脸色通红。
他二人身上还带着酒气,便有人不悦地皱了眉,庄戎转头吩咐道:“带他们下去先醒醒酒。”
不然,再耽搁一天一夜也争不出结果来。
就有身强力壮的仆役将两人都架到一边去,端了盆凉水来,手法并不十分温柔地在盆里浸湿了手巾,往人脸上一捂,冰得人一个激灵。
庄戎先对方丈歉意地道:“今日是某的宴席,不想有客人扰了佛门清静,是某之过,该向方丈赔个不是。”
方丈缓缓念了声佛号,同他客气了两句。
那边还在醒酒,这头先讨论起来惩罚的问题。不管是谁打的这两位秦家郎君,是他们犯禁在先,这事已经毫无争议了。不管怎么论,都是他们俩不占理。
程瞻洛悄悄舒了口气。
她方才紧着把这事揽到自己头上,就是怕连瑶君身份不高,在秦家面前吃亏。
她自己出身于世家,因此太熟悉世家的姿态了,他们看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高高在上,除非认定你有相应的筹码,值得平等相交。
就如秦家这两位大龄熊孩子,打鸟,打路过的婢女,打小沙弥,还准备打她们俩。真是因为他们喝大了,所以毫无顾忌吗?要是今日在这里的是当今圣上,怕是再多喝一倍的酒,再借他们十个胆子,也是不敢打的。如果程瞻洛和连瑶君两人穿得华贵些,像个世家女,也是不会挨打的。
他们不过是觉得,这些被打的人都不是人,因为身份没有高贵到值得他们在乎的程度罢了。
管他是贱籍仆役,还是良家子弟,抑或是小有产业的地方豪族,都是一样的,打了也就打了,好比打了只路边的野兔,不值得投注视线。
程瞻洛有个高贵的姓氏,又是庄节度义女,和他们硬杠起来也不会吃亏,连瑶君就不一样了。
这样一争,对面酒意正浓,更像两个胡言乱语的酒鬼了。
酒鬼的话怎么会有人信呢?程瞻洛微微翘了翘唇角。
庄戎道:“依两位看,该怎么办?”
他身侧坐着两个来此赴任的官员,一位姓陆,一位姓荀,都是膏粱世家出身,打扮得风度翩翩,一派风雅文人的姿态。
陆攸之是个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的俊美青年,他先说:“小子年纪轻,又是初来乍到,不敢擅专,这事该听节度的。”
荀章孟约摸四十多岁,鬓边已生了华发,他咳嗽一声,道:“都是年轻人,年少轻狂些也是常有的事,何况是酒后失仪,应当并非本意。顶多算是狂放了些,不治行俭,不是什么大事,庄节度是长者,不如放他们一马,也算美谈。”
轻飘飘的,就把在佛寺中横行霸道,殴伤数人的丑事说成了年少轻狂,程瞻洛深为佩服。这位荀公想必是深得品评人物之精髓,若是放荡轻佻,就说不拘小节,有名士之风;若是古板拘泥,就说行必有则,动必有法,是孺者之道。是黑是白全在一张嘴,主要取决于被评判人的出身和亲近程度。
九品中正制闹出的笑话,什么“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多半源于此。
程瞻洛把当年学过的谱系从脑海深处翻了出来,仔细回忆,荀章孟的一个姐姐嫁到了秦家,两家是亲戚,难怪如此。
“他二人着实轻狂了些,好在人都无甚大碍,细究起来,也不是甚要紧事。”荀章孟还在说。
有个小沙弥就忍不住,泄出了一声哭音。他年纪很小,还没到程瞻洛的肩膀高,光秃秃的脑门上起了个泛红的包,一只手还扶着脑袋,因为被实心的金丸砸得有点晕。
旁边的师父很快地给了他一巴掌,把哭声给拍回去了,小沙弥一声不吭,兔子似的眼圈更红了。
荀章孟显得有点尴尬,不说话了,殿内变得很安静。
庄戎道:“是年少轻狂,只是这毕竟是佛寺,闹了这一场,只怕菩萨怪罪。”
荀章孟恨不得把头一缩,装作方才没说过话,他也是刚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