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1 / 1)

“他们的诗题太俗,我不屑为之,”罗十五郎又转头问程瞻洛道,“我名唤济之,不知妹妹小字唤什么?”

李清渚自然而然地接过话题:“我记得十五郎今年是十三岁?”

“是。”罗济之道。

“七娘却已经十五了,该唤姐姐。”李清渚笑了笑。

罗夫人还未说话,永王妃先接过话题:“我家十五弟年幼无知,在客人们面前无礼了,还不给程家七姐姐见礼?罢了,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诗题,能让你说出个俗字来,难道是作不出诗,刻意逃席?”

“是我失礼了。”罗济之歉然道。

永王妃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刚刚这番话茬接了过去,罗济之被她一训,也收敛了几分。满座贵妇人们都默契地忽视了这个话题,顺着台阶下去了,永王妃带着众人到了原本他们作诗之处。

其时风俗,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分作两边只是为宴客时方便,若都是熟识的人家,聚作一处也没有太多忌讳。

但程瞻洛的眼尾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就算男女大防再不严苛,谁家好人第一次见面就大剌剌问别人家女眷的小字啊?

如果还是个十岁以下的垂髫幼童,自然能夸句天真可爱。

问题是他已经十三岁了!这是个能定亲,能授荫职,能暂代父兄出外交际的半大不小的年纪了!

这个敏感的年纪已经不能算是孩子了,但罗济之还是一派天真烂漫,天真烂漫得叫程瞻洛头疼。

诗题是“登高”,正合了今日登寿康山祝寿的意思,在座的听了诗题,纷纷要了笔墨,有的冥思苦想,有的一挥而就。罗济之也分到了一份纸笔,他却没写,而是望着程瞻洛道:“这诗题放在今日,俗。”

“十五郎此话何解?”程瞻洛问道。

罗夫人,永王妃和几位贵客都在此,在座的宾客为展捷才,有已经写好了诗交上去的,那诗由专门的侍人誊抄过后,由众人转看。

罗济之拿着手上的诗,评判道:“看,这句便写怀才不遇,壮志未酬,下一句就是何日能一展胸中抱负,总之是跳不出功名利禄的窠臼,俗。”

宴会上限了题,还一炷香限时的诗,本也难有多少新意,罗济之打小就跟着大儒读书,家中藏书甚多,底子是有的,只是嘴太坏了些,每首诗都叫他臧否得一无是处,但凡沾了一星半点儿陈旧套语,都被他揪出来一一批驳。幸亏是小声说话,不然程瞻洛真忧心他稍后被人套着麻袋打一顿。

罗济之却不知道她的担忧,一径儿越说越兴奋,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只等她问一句,便可说出自己写的佳句,炫耀一下诗才,程瞻洛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只无可无不可地应着。

庄守白的诗也写完了,罗济之只扫了一眼,就很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程瞻洛皱了皱眉,问他:“怎么了?”

“俗,这个最俗!”罗济之摇着头道。

程瞻洛一发问,他声音和动作都情不自禁大了些,引来了旁边人注意的眼光。罗家是世家,又素有品评人物的名声在,便有不少人皱眉看着庄守白的诗,眼睛里稍带了些怀疑。

——罗家郎君还是火眼金睛啊,毕竟是武将寒门出身,果然有不足之处。他们这样心安理得地想着,心中的想法也带到了眼神里来。

罗济之还要继续为程瞻洛解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说他的诗俗吗?”

庄守白这首诗用语平实,但写景壮丽,气魄宏大,立意很高,其实写得很好,只是不合建邺动辄骈四骊六,词藻浮华的风气。罗济之又是个立意取法老庄,谈玄论道的轻狂才子,便嫌庄守白的诗过于台阁气。

其实是两派截然不同的观点冲突,但程瞻洛忍不得庄守白被人这么说,当即打断了罗济之的话,露出一个幅度微小,但饱含杀气的笑容:“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美人一笑,宛如芙蕖初绽,罗济之一时忘了别的,晕晕乎乎地说:“管他是谁,不过是个寻常的俗人罢了……”

难道是他方才批评这人时用的典故格外雅致?还是言语格外犀利?七娘怎得忽然关注起这人的诗来了?该不该再讲讲自己对这诗的见解呢?

“他是我兄长。” 罗济之正浮想联翩之际,程瞻洛杀气腾腾地说。

程瞻洛心里越怒,面上笑得越是温柔和婉,如春风拂面。

不远处庄守白看了这边一眼,见程瞻洛一脸的笑靥如花,也不知这两人在谈什么,竟还笑了?这罗家十五郎真是轻狂了些,一看就知道从小被家里宠坏了,冒冒失失,和登徒子没什么差别,泱泱一直在襄阳南阳这种地方,身边确实没几个像样的世家子,该不会是看上了他吧?

庄守白头一次感受到一种身为兄长的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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