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夜,灰暗的雾气给这座古老的城市蒙上一层薄纱,街坊闹市的盏盏灯火奋力撕扯着上方的雾霭,朴实的青石路上,人们的身影一片一片掩映在薄雾中。 宝马雕车、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目之所及,繁华无限。 陈庆文眼中倒映着万家灯火,熠熠生辉。 他终于走出了牢房…… 没有昏暗潮湿、没有腐烂血腥,这是自由的气息。 感受着徐徐清风,生命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新生。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李仲永面无表情地说道,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高楼,“那个烟雨楼,从北边撤下来的一伙厢军碍于生计,都聚在那边当护卫,先去请他们帮忙。” 陈庆文目光望去,在长江边上,烟雨楼传出莺歌燕舞的声音,往来宾客络绎不绝,这是个青楼。 “他们没理由帮你。”陈庆文说道。 李仲永哼了一声,说道:“若有他们加入,我们就更有机会活命……还有,这不是帮我,而是我们。” 陈庆文不去问李仲永到底让自己去做什么,只是隐隐有所猜测,此行凶险随时有送命的可能。 有时候他会想,不如就在牢里待上一年,最起码出来还能跑去乡下耕种苟活,但似乎融合了前身之后,内心对洗脱冤屈有着极度的渴望,在这种激烈的情绪驱使下,他还是选择了铤而走险。 或许这就是读书人的执念。 “大哥!” 熟悉的声音响起,陈庆文转身见到杨万里,而在他的身后陆陆续续出现数道身影。 杨万里、韩彦朴,狱卒王鸿,还有许多不认识的……官兵? 陈庆文疑惑的看向李仲永。 李仲永指着韩彦朴,解释道:“韩将军之子,赤胆忠心、武艺高强,公然辱骂秦相,判六个月,我保释的。” 他又指着杨万里说道:“和你一样是个穷书生,他极力请求跟着你,我看他还有些学识,估摸还有些用处,至于冒犯妇人一事已翻案,无罪释放。” 陈庆文与杨万里打了声招呼,又与韩彦朴点头示意。 还未等李仲永介绍,从他身后窜出一道瘦小的身影。 “小官人,还有俺。” 王鸿小小的身躯背着一大袋行囊,笑道:“俺现在成了咱们的伙夫,嘿,俺的手艺你肯定信得过咧。” 陈庆文揶揄道:“怎滴,不与你媳妇生娃了?” 闻言,王鸿脸上臊红,羞恼道:“生啥娃呢,不如跟着李公事做大事。” 王鸿偷偷瞥了李仲永一眼,上前俯在陈庆文耳旁悄悄说道:“还不是他给的太多了,又答应许俺个官当,媳妇这才愿意放俺走的,不然俺就算是头牛也得累死。” 陈庆文笑着摇了摇头,又看向李仲永身后的身影,他们虽无甲胄在身,但也能从气势上看出他们大概是训练有素的士卒,个个脚踩皂靴,腰佩朴刀,神色严肃。 旋即,李仲永见众人已混了个脸熟,喊道:“兄弟们,出发烟雨楼!” …… 烟雨楼。 “田高雄死了?!” 黄廷佑皱起眉头,揉了揉鼻梁,得知这一消息后对大厅上表演的女子们失了雅兴。 他随着青玉案的曲调,轻叩桌案,喃喃道:“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么……” 思忖片刻,他偏过头对家仆说道:“告诉那些水寇田高雄死了,然后让他们在江上等着,事成之后赏银翻倍……不,翻四倍好听一些,二百两纹银,你也说得好听些,就说是给田高雄报仇。” “要是他们害怕对上禁军该如何?” “到那时你提一句‘生辰纲’,他们自会老老实实办事。” “是。” “慢着……叫青儿和翠儿过来,我有事交代。” 过了片刻,两道倩影走进雅间。 黄廷佑指着桌案上的两张银票,说道:“上次你俩去秦府的事情办砸了,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 他在阁楼上忽而瞥见下方不远处的一队商旅,嘴角微微扬起:“李仲永,禁军么,正好找上门了……可惜你保的人倒霉摊上秦熺这祸事,你不该保他的……你俩过来。” 名为青儿和翠儿的妓女,“是”了一声后,便一脸妩媚地俯在了黄廷佑的身上。 …… “青儿、翠儿!人手不够了,快来招呼!” 楼下大厅中,站着一名剑眉星目、俊朗高大的青年,他望见门口出现了一队商旅,一边唤人来接待,一边自己迎了上去。 此人名为竹青锋,是烟雨楼的管事。原是开封府一带厢军的都头,靖康之后无奈带着一帮弟兄一路阻击、一路撤退,辗转多地才跟着皇帝来到这临安府。 本以为能仗着些许功劳并入禁军,继而为国伐金,然而现实却给他……他们以沉重一击。 大宋求和了…… 强烈的、迫切的赤子之心,终是被这盆凉水扑灭。 失望过后,方才积攒了些银两,多亏兄弟们帮衬,这才经营起这家名为烟雨楼的青楼。 烟雨楼的姑娘大多是一群流离失所的苦命人,虽是名声难听了些,但总归有个栖身之地。 而后,他立下规矩,烟雨楼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 “官人一共二十一人,可是派人提前预约?”竹青锋仅是扫了一眼,便拱手作揖道。 “竹管事好眼力,不过我们未曾预约。” 李仲永拱手回礼,接着说道:“今夜前来不为寻乐子,而是特来请竹管事出山……” 竹青锋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挥手驱赶道:“若是前来共赏雅事,我竹某人欢迎,可是要与我说这些事情,那就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