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血止不住了!快来人啊,大小姐自尽了——”
“媒婆才刚上门,生生把人给逼没了,真是造孽。”
耳边一片嘈乱,纪潇颤巍巍睁开眼,发现自己倒在墙边,黏糊温热的血正当头流下,眼前一妇人拽着她哭天抢地。
“没良心的丫头,江家放眼宁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富庶,怎的还配不上你了!”
柳氏哭嚎得肝肠寸断,街坊注目下掐了呆若木鸡的儿女一把,三人也跟着啜泣起来,“你这么一头撞死也罢了,留下几个弟弟妹妹可怎么活哪……”
不属于自身的记忆如潮水灌入脑中,纪潇顿时看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她本是穷困孤儿,为攒学费身兼数职,在大学城夜市打零工时突然暴毙,竟穿进陌生朝代一个同名同姓的女子体内。
原身本是朝廷正一品光禄大夫纪昌衡膝下嫡女,可自纪父早亡,纪家败落欠下巨债,原身与侧房柳氏及几个庶弟妹不得不变卖家产,搬离京城落户宁州。
眼前这雍容华贵的妇人,便是庶母柳氏。
她生得貌美,多年来佯装良善,直至举家迁至宁州,才露出尖酸刻薄的本性。平日好赌贪图享乐,不仅将纪家家底败光,更将性情软弱的原身磋磨拿捏。
如今为还赌债,更将主意打到原身婚事上,奔走牵线搭上了富户江氏,试图捞一笔天价彩礼。
这江氏世代从商,是宁州城数一数二的富商大户。夫妻俩老来得子,娇生惯养视作掌上明珠,宠得不学无术,挥霍无度,更曾涉入命案,可谓声名狼藉。
而纪家虽如今落魄,纪父一生廉正清名在外,仍受人敬重。江家欣然同意,不仅奉上丰厚彩礼,择日便让媒婆登门提亲。
谁也没想到,宁死不嫁的原身就在众目睽睽下一头撞死在墙上,再睁眼,已是换了芯子的现代打工人纪潇。
纪潇:“……”脑壳疼。
柳氏此时正拉着儿女卖力啜泣表演,内心却着实惶恐。
好好一桩喜事成了白事,恐怕还要落个逼死嫡女的名声。平日也没见那软弱的丫头反抗,看来真是怕极了江家那位恶名在外的少爷。
柳氏心头正骂着,见纪潇顶着一头的血坐起来,吓了一跳,随即喜出望外:“这……这孩子,吓死为娘了!还好没伤着!快,王婆子专程来看你的,这可是天赐的好姻缘!”
柳氏一个眼神,“没伤着”的纪潇被二妹纪宁、三妹纪嫣及四弟纪楠七手八脚扶起来,当即要领她去媒婆跟前,还是那被撞头场面吓白了脸的王婆子瞧她满额的血,匆忙着人请大夫来瞧。
半柱香后,头上缠好白布的纪潇被柳氏热切地搀坐到媒婆跟前。
“大小姐,可是不愿?”王婆子说媒无数,可没见过此等刚烈的,便惶惶多问一句。
不等纪潇开口,柳氏插嘴道:“愿意的。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江家如此豪气大方,怎会不愿?”
柳氏这话说得颇为得意。
这纪潇软弱惯了,她是最清楚的。
每每敲打敲打,打发她去采买做羹,当下人使唤,也不敢吭声。今日只怕被逼得狠了,才使出撞墙这一招来,可惜也没什么用,还不得乖乖嫁人!
“我自是不愿。”
身量纤纤的少女清声开口,嗓音微哑却坚定从容,纪潇不动声色拂开柳氏的手,质问道:
“爹爹生前曾言,纪家女儿定要配以文人雅士。莫说是我,便是两位庶妹,配以商贾之家也是不妥。莫非日子久了,柳姨娘竟忘了个干净?”
她唇边含笑,语气温柔,那双看似无辜的眼睛干净明亮,眼底却没半分笑意,甚至暗流涌动,压迫力十足。
柳氏见她流畅吐出这一串话来,就差戳着脊梁骨骂她悖逆主君意愿、强逼嫡女低嫁,一时咋舌:“我……”
纪潇扶着桌角起身,腰背挺直站得端正,向王婆子作揖。
“柳姨娘年岁大了,记性不好,请王阿婆见谅。江家很好,这门婚事却恕我不能接受。家训在前,父亲虽已不在人世,儿女仍需谨记。”
她头缠白布,一身简朴素衣,身为嫡女,衣饰比一旁的庶弟庶妹差上一大截,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怎么一回事。
王婆子是个热心的,原想着江家虽名声不好,这门婚事若能助这姑娘脱离苦海,也是一桩好事。
可纪潇话里这么委婉一说,她便明白过来。的确,若主君纪昌衡尚在世,商贾出身的江家无论如何是攀不上这门亲的。
只是江家看重这门婚事,几日前便送了彩礼来,纪家若要退婚,只怕今日便要将几大箱金银珠玉全数退回。
“彩礼?前两日讨债的都打上门来了,我能怎么办?”
谈到钱,柳氏眉一横,脸一垮,“这么好的亲事你不稀罕,也不看看弟弟妹妹都过成什么样了。你要退婚,就自己想办法退彩礼!可别打家里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