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道笙自然不会想当然地去训练理理成为一个杀手,她只是希望在这朵鲜花的表面种下硬刺,在危难时能够狠狠地刮下敌人一层皮,以此保护内里的娇蕊罢了。
娇花理理拿不动环首刀,也不怎么敢用短刃,但她爱美。
她的妆奁里摆满了银簪铜簪,还有一根亮闪闪的金簪,尖利的簪尾被阳光镀上一层光芒,虽不甚明亮,但用来杀人也绰绰有余了。
“你拿这个刺我,”谈道笙指了指自己颈侧,“手拿稳,眼看准,心要狠,来吧。”
理理握着那根最不值钱的铜簪犹豫了,“这怎么成?我若真伤到你怎么办?”
……就挺盲目自信的。
“放心,你伤不到我的,来吧。”
于是理理往前蹭了一步,又蹭了一步,于是小谈老师嚷嚷起来,“你这样慢!就算是头猪都冲上来了!”
被骂连猪都不如的理理瞪着眼睛小跑起来。
可等真跑到了她面前,这女郎又急匆匆将胳膊收回了,“我,我下不去手。”
“……”她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假装我是那个讨厌的胡三,”谈道笙将颈侧亮出,“快来杀了我!”
“那也不成!他长得那样丑,我假装不了!”
……就挺实诚的理理。
她转了转眼珠,决定给理理塑造一个真实情景。
少年垂下眼眸,无比认真地看着她:
“理理,你听好了:现在咱们俩是一对夫妻,新婚不久,正是情浓意切的时候。我为你梳妆描眉,你帮我整衣理冠,春日里暖阳正盛,你我二人一同泛舟湖上,喝一盏酒,读一卷书,赏一株花;夏夜里晚风习习,咱们在城郊共骑一匹马,有蝴蝶飞过,有雏鸟清鸣,还有点点萤光照亮前路;秋日里……”
她的声音低沉缓慢,很容易令人沉浸其中。
理理听得津津有味,见她停下,连忙催促道,“秋日里怎样?你快说啊。”
“秋日里,”她顿了顿,促狭一笑,“秋日里我甩给你一封休书,要你收拾东西赶紧离开我家。”
???
美人茫然无措地看着她,“为何?我做错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那倒没有。”
少年又笑笑,“只是袁太傅发觉我不仅生得好看,而且才学惊人,是不可多得的俊杰,因而想要将他家侄女嫁于我。你想想啊,那可是四世三公阀阅世家的贵女,怎么会屈尊给我做小呢?我又如何能错过这么一桩好姻缘呢?因此只好将你这个糟糠之妻休了,给人家腾位置咯。”
她那样满不在乎、理直气壮的态度惹得理理攥紧了拳头,“你,你……”
“我怎样?”谈道笙耸耸肩,好笑地看着她,“你能把我怎样?骂我?打我?还是杀了我?你又如何杀得了我?你不过一介弱质女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连把环首刀都举不动……你还真想杀了我不成?”
“我如何不能杀你?”
理理沉浸在被渣男始乱终弃的角色扮演中,愤恨地举起铜簪,“我如何不能杀你——”
“很好,就这样!”
她隔着衣袖捏住理理的手腕,声音依旧欠欠的,“只是……你没吃饭吗?这么个铜簪都拿不稳还想杀我?再来。”
渣男疗法出乎意料的有效,小谈将军就挺沾沾自喜:假以时日,说不定她也能成为教育界泰斗级人物呢?
但在荣光加身之前,还是乖乖做好学生职责吧。
荀老师住在城北,因此去往荀老师家中的路通常是清幽安静的。
可自从董司空搬进城北以后,雒阳城里最后一点宁静也没有了。
手中拎着的菊花酒颠荡几下,脚底踩着的砖石路也震颤起来。
这条路并不适合骑兵撒欢,然而西凉兵才不管那么多,他们任由身下的大马肆意横行,根本不在意这般行径是否会冲撞哪家的贵人。
话又说回来了,现今雒阳城中还有比他们的董公更尊贵的人吗?
谈道笙站在角落,安静地等待乌云散去。
今天是重阳节,她又是个平和的、不爱挑事的人,因此不愿在此时招惹什么麻烦。
……但这片乌云的速度也太慢了吧?
她不耐烦地抬头,恰巧与马背上的骑兵对上视线。
……不对,光看那个身形就知道他不是西凉骑兵。
“曹将军?”她探头探脑地看着后面一长串队伍,“您这是做甚?”
曹老板似乎也没想过会在这儿碰到她,但在一瞬怔愣以后,这位将军很快翻身下了马,微笑着朝她走来。
他今日戴了顶长冠,身着一件大红色暗纹直裾,腰间还坠着块美玉,很典型的士人打扮,看上去就挺亲切挺随和的,连带着那双深邃不可测的眼睛也少了几分锐利。
尤其是他还在说着自己要回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