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以后先这样再那样最后再这样那样的家常话,那种随和亲切的感觉就更甚了。
真是个接地气的曹老板。
但是回家过节至于带这么多东西吗?她怎么没听说过曹老板还是个绝世大孝子?
曹操闻言笑了笑,“非也。我是辞官归乡。”
……这个怎么说?难道曹老板年纪轻轻就过上退休生活了?羡慕嫉妒恨!
羡慕嫉妒恨的小谈将军努力平复心绪,“在下听闻董司空方上表将军领骁骑校尉?”
而在听到“董司空”这个称呼时,曹老板很嫌弃地撇了下嘴。
“董贼违礼任情,终必覆败,何意侍于他乎?操绝不与此贼同列!”
虽然用词很直白,好在曹老板谨慎地压低声音,故而没有被旁人察觉。
谈道笙紧张地四处看了看,有心多问几句,“我……”
“不说了,”曹操打断她,同时悄然观察下四周,很赶时间一样加快语速,“渤海离雒阳尚远,道路险阻终难至也。可谯县不同,若你意欲离雒,轻骑疾行五六日便可到谯县。”
普及完这个地理小知识,曹老板没再多说,只是很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很郑重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告辞。”
小谈将军就很懵。
马蹄声哒哒作响,那道身影也越来越远,最后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总觉得曹老板向她传递了什么脑电波,她却没接到似的。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困扰她太长时间,小谈将军也不打算去思考那个眼神包含的深意。
天光正好,荀府里的侍从早已习惯这位小将军的造访,向她点了点头便继续各忙各的。
穿过竹林,穿过长廊,她轻车熟路摸到荀彧的书房。扒着门缝往里看,那道竹青色的身影正站在书架旁拿些什么。
“怎么不进来?”
荀彧头也没回地说了这么一句,手上动作都不带停一下的。
“师父怎的知道是我?”她摸了摸头,十分疑惑。
除了你还有谁会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偷看?荀老师在心底默默吐槽。
待将手里的书简小心翼翼放进木箱里,荀彧终于回头看她,“阿笙有何事?”
“来陪师父过节啊,”她晃了晃拎着的菊花酒,“重阳节,要登高望远插茱萸,品糕品酒品菊花!”
荀彧整理书籍的动作顿住。
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当触及自家小徒弟那张兴致勃勃的脸庞时,千言万语在胸膛中酝酿一番,汇成一声无奈的叹息,“罢了,心宽也是件好事……你想去哪?”
“自然是去山上!”小徒弟围在他身边上蹿下跳,“我还没爬过雒阳的山呢!”
荀彧拿着书简拍了她一下,于是闹腾的小猴重归宁静。
荀老师满意了,荀老师想起之前的事了,荀老师又翻起旧帐了,“胡说。上次你放火烧宫,之后去的北邙山不是山?你……”
“是是是!”谈道笙连忙合上旧帐,一锤定音,“就去北邙山!”
北邙山的秋天很美,几丝薄云飘荡在碧蓝如洗的天际,翠绿的松、金黄的柏、人烟稀少的幽径、悦耳动听的鸟鸣,以及芝兰玉树的青年。
天地间最美好的事物被暖阳交织在一起,构成朦胧的、醉人的画卷。
……如果青年没有习惯性向她传经授道的话,就更好了。
但谈道笙正在奋力与一串红宝石般的小果较劲儿,因而那些关于大汉王朝的辉煌往事在风中徒劳地打了个转,便消散于林间。
她叹口气,颓丧地垂下胳膊。
……为什么这串茱萸不能乖巧懂事地呆在她发间呢?
荀彧也叹口气。
他从小谈同学怀里接过茱萸,两只手很灵活地在她头上绕来绕去,于是茱萸就很乖巧懂事地呆在了她的发间。微风一拂,红宝石摇摇晃晃,她伸长脖子对着溪涧照了下,很满意地放下手。
九月九,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令人长寿。
匣子里的蓬饵还很活泼地冒着热气,轻轻拿出来咬一口,配着温过的菊花酒滑进胃囊,长不长寿尚不得知,舒服是极舒服的。尤其是在吃饱喝足后仰躺在蒲席上,晒晒太阳,吹吹凉风,听听溪水潺潺流动的声响,看一看枯叶在阳光照耀下近乎透明的脉络,灵魂仿佛被熨烫过一般舒服。
没有被凌乱脚步践踏过的这处地方犹如仙境,因而她可以短暂忘却那日鲜血淋漓的北邙山,闭上眼睛,好好感受一下宁静的秋日。
荀彧没有见过那日鲜血淋漓的北邙山,但他在史书中窥见过鼎盛繁荣的炎汉,那个鲜红艳丽、如同朝阳初升的盛世王朝那样美,那样灿烂,那样动人,又那样忧伤。
他垂眸看着杯盏里清澈的酒液,觉得自己也化成了透明的水流,茫然无措地奔向前方。
前方浓云密布,他看不清那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