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寒心中忧愁,着实没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就停箸不食。土伯见状便去送他,二人走在长而昏暗的走廊上,土伯道:“现在还来得及,你真的要去吗?”
江雪寒看着土伯,土伯虽稳重,却依然有着浓浓的担忧。
“方才我卜了一卦,此去虽凶险,却有化吉之象。”江雪寒道。再远的未来,他无论如何都算不到,或许天命有它自己的意思吧。
长长的地下回廊中,二人并肩前行。土伯道:“依城主的心性,她最后想保全的,一定是素心城的居民们和你。”
两人徐徐走着,长廊此时竟这么短。
“现在她的目标大致已经达成,想来也是无憾。所以,莫要勉强,”土伯打开出口,道:“我职责在身,不便远送,江仙尊,请——”
江雪寒拱手:“多谢,后会有期。”
土伯目送他走出通道,低头擦了擦眼睛。
谁知后会是何期?
这些修士有备而来,不过几个时辰,已全盘皆定,废墟上没有留下他们的一点痕迹。
江雪寒走向那棵巨大的桃树,摸了摸烧得焦黑的树干。又走到那棵蜡梅旁边,微微倾身,轻轻地把脸贴近它的枝叶。
他手中的日月剑在震颤,像是愤怒和惊疑,又似乎是某种无声的质问。寂静中,唯有潮闷的夜风带着泥土的气息吹过荒原。
江雪寒的脸上划过两行泪,他用剑割破自己的手臂,将血液滴在树根处。血液逐渐消失,宝剑明光更盛。
他的血蕴含着强大的灵气,且有一半源自于她,或许能使她恢复得快一点。
大妖们不知道从何而来,龇着牙慢慢逼近。江雪寒转身,拔剑,徒劳地抓住心中想要保留的什么,以及这座夜色中的废墟。
他孤身一人,从黄昏死战到黎明。这些大妖实力极强,又似乎被人操控,来得诡异,退得也诡异,只留下伤上加伤的江雪寒和一地血腥的妖尸。
他仰望着泛起琉璃色的天穹,染血的面孔苍白得诡异,微光中,如同一缕淡薄的幽魂。
“哟——这不是江仙尊吗?”
晨光初露时,仙首带着一干人等御剑来到废墟上空,俯瞰着江雪寒,故作惊慌道:“江仙尊,莫非是对和谈结果不满意吗?又或者,对本仙首有什么意见?”
仙首端起架子,拿腔拿调,浑不觉自己像个戏台上的小丑。他作势打量一圈素心城的废墟,惋惜道:“江仙尊啊江仙尊,你一向心性高洁,这素心城如何得罪了你,怎地心性大变,将偌大一个城池屠尽,不留一个活口?”
江雪寒心知他此时出现必有蹊跷,但死战一夜,已身心俱疲,连站立都靠手中剑支撑,哪里有余力辩解?他努力集中精神盯着仙首,只听他又向身后众人说:“只可惜我等来迟一步,未能从江仙尊手中救下哪怕一个生灵……”说着,举起袖子抹了抹眼睛。
仙首身后的人,不知是已经倒戈投奔,还是已经被他说服,或者干脆是他的人,面对此情此景,一个个竟无动于衷。不仅无人替他辩解,还有些人的眼中几乎射出怒火来。
江雪寒何曾见过如此拙劣的演技,又遭抹黑,又急又怒,一口血呛了出来。
仙首等人乃是偷偷越过北斗宗名下的七星山,才来到素心城。他们不敢惊动北斗宗的老祖宗,必须速战速决,因而不待江雪寒说什么,仙首手一挥:“带走,关进困仙牢——”
他一下令,几个壮硕的修士便从人群中挤出来,粗鲁地擒住江雪寒,日月剑脱手坠向地面,仙首远远地看见,匆忙伸手去接,可惜晚了一步,日月剑化为一道明亮的宝光凭空消失。他自觉在众人面前丢了丑,面子上挂不住,便将气发在江雪寒身上,道:“严加拷问!”
四个字含着恨,从牙缝里一字一字迸出来。江雪寒心知难逃恶意审判,郁愤至极,吐出一口郁积在胸口的血,反而放松了下来。
他平生坦坦荡荡,从未得罪此人,但此刻,他不想知道为何无故受其怨恨。
他觉得自己真是荒唐愚蠢至极,居然踏入连潇湘都能看出的陷阱,硬生生逼自己落到这个地步。忽而又苦笑起来——其实明知是个阴谋,还主动踩进陷阱的人,是他自己。
或许是因为活了这么久,早已厌倦了什么吧。
好在潇湘不会看到这狼狈的模样,不然自己的脸可就丢尽了。
“还有一份大礼,要送予江仙尊——”仙首见他反应平淡,将手一抬,江雪寒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修士拔剑而出,砍得蜡梅枝叶纷纷落地。
妖王带人到达时已经晚了。这场动乱停息之后,繁华的城池已变回一片荒野。荒野的中心,有一株七零八落的素心蜡梅,蜡梅的旁边,有棵业已死亡的巨大桃树,烧焦、碳化的表层下,隐约可辨新旧交错的雷痕。
妖王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阴沉。他走向那棵蜡梅,弯腰摸了摸树桩,又划破手心,将血液擦在主枝和树干的断口上,又滴在树根下。直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