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偏执是刻在心里的,潇湘自知难以招架,是万万不敢招惹。
倘若拒绝,姜门主用对她这种性格来说疑似恳求的语气询问自己能不能答应,实在不怎么好拒绝。可若是不拒绝,一个坑就在前面等着她往里跳。
——看起来,关于姜去寒的生命长度,他的母亲仍旧抱有悲观的看法。
她可能不知道,她的儿子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吧。潇湘心中冷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后的门。不知道时坞是否在外面候着,看这样的情况,他或许没有把所有实情禀报给姜门主。
区区一个侍从敢这么做?他必定有些别的依仗。
没有得到潇湘的回答,姜门主的眼光便暗了一点,她低头继续看卷宗:“回去好好想想吧,小姜虽然不是什么绝世美人,但长得也不差,你去过风芜城——对吧。”
言尽于此。潇湘总觉得如果她继续说下去,下一句很有可能是“以暗门的家底,总不会亏待于你”这种剧情。
但她最后一句似是征求意见的语气,又有些叹息之意,让潇湘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双腿有点发抖,心内却又有些似是愧疚的情绪,压得她有点抬不起头,几乎想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连路过的清梨跟她打招呼都没听见。
清梨望着她的背影,清秀的眉头微微蹙起。
但这事还没完——姜门主和她儿子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固执,半月后的一个晚上,她派人给潇湘送了几身精裁细绣的红色衣裙。衣服整整齐齐地摆在托盘里,折角的金银绣线在光线下微微发亮。
潇湘还记得那次姜门主把红色花簪轻蔑地扔在地上的样子,她看着这些烛光下显得柔和的红色衣料,只觉得头痛。这对母子简直一模一样,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意愿。
姜门主自以为在退让,却送来她们都不喜欢的东西。
他们都没有问过她是否喜欢穿红衣。
沙柳堡的无怙孤女,永远无望逃出暗门,“下人”,怎么都不像应该具有什么意愿的人设,故而在他们眼里无关紧要。
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命比蒲公英还轻。
但如果风够大,蒲公英的绒毛也可以飞过这苍翠的连绵群山,落在外面的平原上,生根发芽。
她却不能。
“小姬,我的作业——”本应睡下的姜去寒不知为什么穿着寝衣推开了潇湘的门,一打眼看到桌子上的托盘,脸上露出异样的神情。
潇湘只觉得这满目红色令人疲惫至极,伸手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母亲准你在暗门穿红?”
一句话,姜去寒的神情变了三变。从疑惑,到不可置信,再到喜上眉梢。他从没想象过,一向厌恶红色的母亲竟然为潇湘准备了这么多红衣裳。在他的理解中,这等于姜门主默认了潇湘日后的身份。
是他的。
姜去寒笑望潇湘,看到她的神情时,忽然敏锐地意识到她看起来不是那么高兴,至少不是像他一样高兴。
“怎么了,不高兴吗?你是第一个能在暗门穿红的人。”他一边问,一边习惯性地去揉潇湘柔软的脸颊。
潇湘退了一步,冷淡道:“拜姜少主所赐,您如果不嫌弃,还是自己穿吧。”
姜去寒闻言眉头一皱,刚提了口气在胸口,又想到以后,忽而笑道:“趁着现在好好生气吧。再生气,你也不会有别的选择了。”
姜去寒说的是实话,她半个字都无法反驳。
次日上午,潇湘做完事情,去了药房。她近来又有些肝郁,提前托小珑熬了药。喝过药,就和小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清梨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帮忙碾药。小珑见清梨进来,便不动声色地收了微笑,转身去查看药柜里的存量。
“猜我是谁?”清梨从身后蒙住了潇湘的眼睛,笑道。
“清梨,你怎么来了?”潇湘惊喜道。
清梨松开手,走到她身边:“我来看你最近好不好。”
潇湘最喜欢他笑起来又纯又甜的样子,姜家母子带来的困扰瞬间一扫而空,也笑:“他又忘带什么了?”
“最近不是我侍书,”清梨道,“好久没和你说话了,出去走走吧。”
潇湘跟小珑打了个招呼,就跟着清梨从后边的院墙翻了出去。清梨一路上都袖着手,不少路过的杂役看到他则恭敬行礼,他也颔首回应,看来混得比较如鱼得水。
他既过得不错,潇湘也就放了心。二人并肩而行,渐渐地走到了暗门的外围。清梨忽问:“想去坊市转转吗?”
潇湘忽然感觉有点怪异。但清梨那样笑着,她想不到应该问些什么,也没有意识到任何可疑的点。
——比如,清梨怎么能把姜去寒院子里的人带走。
“走吧。”如果能出得去的话。
潇湘心中怀着些微的希冀,犹如一粒萤火般。
清梨甜甜地笑了,很快又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