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两个月没吃饭了。”
上菜小二瞥了那瘦骨伶仃趴窗边喃喃自语的痨病鬼一眼，
再瞥了桌上猪牛羊鱼熊鹿鳖的满汉全席一眼。
翻了个飞上天的白眼。
他端食盘出了包厢门，逮着另一小二往屋里啐：“还两个月没吃饭？那一桌够我吃俩月他动都没动！我看他是两个月没吃人了吧！”
屋里的隐珠：嗯，猜对了一半。
她两个月没吃的，不是人，是妖。
也不知搁哪儿来的毛病，她需要妖鬼灵物的妖元滋养元神，不然就体虚柔弱乏力。
十七岁的人，七十岁的力气。
另一小二“嘘——”：“这位是关西汤神人称一口仙的仙大人，一味菇四汤据说能让人一口登仙！引得天下人趋之若鹜，最近在关西，去她汤铺子门口排队的比观音庙求子的人都多！这种厨神的口味儿，是你我能懂的吗？”
“慽！不就是一碗蘑菇汤吗？喝了还能发财？”
“喝了能不能发财不知道，反正一勺千金，只有发财的人才喝得上！”
“那你就不知道了！”第三个店小二加入了讨论。
“这菇四汤啊，又叫故事汤，不用花钱也能喝！”
“啊？”
“但你得用故事去换！只能是各种妖鬼精怪的故事，还得是真实的，不能是编的！这位仙大人，专好搜集此类故事，听闻要为后世留一部志怪史纪！”
“真好志向啊！”
屁，当然是为了找妖吃。
但那些人坏得很，经常编故事来骗她的汤喝，害得她好几次跑空，都两个月没吃着妖了。
不过，今日她一定能有收获！
隐珠咽了口唾沫，眼里闪着绿油油的光在楼下大堂中逡巡。
这是大顺朝一年一度的民间比菜大会，东南西北各地最有名气的厨倌汇聚于此。
得胜者不但能名扬天下赚得盆满钵满，甚至还可能得圣上召见试菜，祖坟冒青烟的还能被征进御厨，将来捧个“圣皇御食”金匾回乡，能保后世子孙吃喝不愁！
今年的大会在这青州府珍馐楼举行。
隐珠接到请帖时，便料想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多半有妖邪出没。
这一来，果然如此！
刚进楼她鼻子就嗅到满满的妖息！
当然不是真用鼻子闻，是她的元神，靠元神她便能嗅出人鬼妖的不同气息。
还不止一个！
可藏在哪儿？
除了来参赛的几十人，连带他们的徒弟仆从，还有三山十里赶来凑热闹的宾客，这楼里此刻不下五百人。
隐珠趴在窗边盯着大堂，这很难找。
“隐娘子！”
隐珠元神中出现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紧接着，她袖口前冒出个鹌鹑蛋大小的雪白蛇脑袋。
“没人了吧？”它警惕地四下张望，见屋内只剩隐珠，才慢慢显形，变成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不过小指粗细。
“蛮蛮，就算有一万个人在你面前他们也看不见你。”隐珠摸摸它脑袋，“你会隐身哎你又忘啦！”
蛮蛮小心翼翼缩着脑袋，“可人家就是害怕嘛。”
“相信我，他们看见你比你还怕。”隐珠鼓励它，“我带你出去玩呀，门外有鼓戏和拓枝舞，好热闹哦！”
“不要。”蛮蛮伸个懒腰，一眼看见桌上的大菜，眼睛亮起来，“呀！好多好吃的！隐娘子最好了！”
它“嗖”地飞出来，身子猛涨，粗如人腰，獠牙青眼红信，张开蛇盆大口“咕嘟”全吞。
隐珠叹息，“如果你的胆子跟你的胃口一样大就好了。”
她踩上特制的高木靴，一起身，立即变成了一个身高八尺的瘦汉子，宽袍晃荡，络腮胡刀疤眉，一脸凶悍。
再拎起她吃饭的家伙什儿——一盏盛着老汤的提梁小陶锅，一甩衣袖。
“走吧，时辰差不多了。你吃饱了，该我找食了”。
赛台就搭在珍馐楼门口，两幡锯齿边青布招垂在楼前，左书“庖厨君子”，右联“肚腹神仙”。台下五张紫檀长条案，梨木高背椅是贵宾席位。
旁边锅碗瓢盆灶炉烤架一应俱全，打杂的倌人都有三四十个。
正对一小广场，摆着普通条木桌并方凳，对楼看台还有一行宝座。
再往外，十里八街也挤满了乌泱泱来看热闹的人，连一扇窗都探了八九个脑袋。
还有楼台上，屋顶，院墙，树杈桠枝上，能站鸟的地方，此刻都塞了人。
隐珠寻到写有自己名号的太师椅前，刚放下锅，邻位的一个油道士便凑过来把鼻子几乎怼她身上嗅。
“唔，菇四汤，名不虚传！真香！这汤看上去平平无奇，可怎么这么香？还隐有女儿红袖味儿，莫非里头有什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