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识将板车停在一片荒林里,就回头去找祢赢。
到他们分开的岔路口,他犹豫片刻,选择一直往前找。
没走多远,就看到那几个流氓火烧火燎地跑回来。他心下一突,想到可能发生的事,血充脑门,攥着木棍就冲了上去。可流氓们看到他,却像看到了鬼一样,直接从田里绕过他跑了。
沈识不明所以,但肯定祢赢就走的这条路,也顾不得其他,拔腿继续往前找。
“祢赢!”沙哑的声音在山水间回响,他一路扯着嗓子喊她的名字,在心中求遍所有认识的神仙佛祖。
他爹没了,他爷爷没了,他阿娘和奶奶也没了,他所在乎的,就剩这一个人。
只要她没事,拿他的命去换也可以。
苍天仿佛听到了他的祈求,山路尽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回音。
“怎么了?”
沈识听见,心中巨大的担忧被狂喜取代,立刻奔向声音来处。
山路不平让他跌了一跤,他不觉得痛,爬起来转过山坡,看到人影才松口气。
祢赢一手提着袄子,一手提着药篓,都显出被水打湿的深色。
她浑身湿透了,只穿着贴里,头发也散着。一绺湿发从颧骨黏到下颌,将脸颊衬出如弦月一般的弧度。
沈识眼圈一下红了,“你怎么……”
他说着就想哭,赶紧把长袍脱下来给她,把湿袄子和药篓接过来。
“那些人追得太紧,我就跳进了河里。”
祢赢把他的棉袍披在身上,顺手摸了把头发。她上岸就拧干了,但冬阳不够热烈,仍然是湿的,只得放弃束发的想法。
沈识一听,忍不住带上了哭腔:“河里多冷啊,万一风寒怎么办?”
祢赢看着他又要流泪的模样,自醒过来以后,第一次叹气:“你是水做的吗?我就没见过比你更爱哭的男子。”
又说:“我死不了,你娘和你奶奶的遗体在哪儿?”
沈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慌乱地转身带她去那片荒林。
走出一段路,他又和祢赢说话:“我刚刚遇到了那几个流氓,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怕我,怪得很。”
祢赢不以为怪:“我杀了一个人,他们就吓破了胆。”
“什么?”沈识惊住。
祢赢:“你觉得不该杀?”
沈识眸中蓄起恨意:“该杀。我若能杀人,就把他们都杀了。只是我打不过他们。”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不擅长打架,但是祢赢打架就又快又狠,还能杀了那些流氓当中的一个,吓退他们。
这是普通的女孩子能做到的吗?他忍不住看她好几眼,想起乡里认识的同龄人,在心里摇摇头。
只有她,只有祢赢能做到。
祢赢倒是有些意外,这个邻家少年竟没有心软。
不过也好,不会莫名其妙地心软,爱哭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两人找到板车,人和包袱都还在,就各自从包袱里取了干爽的衣裳,背对着换上。
祢赢检查了一下药篓,药篓是竹编镂空,不积水。镰刀和药锄是木柄铁头,不怕水。浸了水的药材则需要摆在板车上,重新晒一晒。
篓里还有两条月事带,她先前忘了,但此时摸到,就还是拿出来,拧干了摊开搭在药篓口子上,希望它们自然风干。
沈识刚想说要不搭在车杆上,忽然看清是什么东西,立马脸颊发热,移开眼。
祢赢不在意这些,问:“你想把你娘葬在哪儿?”
沈识黯然道:“我想回家,把我娘和我爹葬在一块儿。不知道还能不能……阿嚏!”
他捂住嘴,发觉自己竟然先受凉了。
祢赢见状,说:“那就回去。”
铁山县□□,太平县城也有人举事,隔壁的新宁县是否仍然风平浪静,她们无从得知。既然如此,不如先回到最熟悉的地方。
东乡山田遍布,原本随处可见乡邻。他们这一路回去,却一个人也没遇到,死寂得仿佛没有人在这里生活。
回到家中,却发现有贼人来过的痕迹。
祢赢和妇人昨天走时,只带了吃食和部分细软,留下的东西能搬走的几乎都被搜刮走了。
沈识感到愤怒,然而无处可发泄,怄在心里将他娘和奶奶安葬好,人已咳了许多回。
月上中天,偶有虫鸣,原本熟悉平淡的景色在今夜十分陌生。
祢赢问:“你们家里还有锅碗么?”
沈识回想起家里还有个藏在废弃的牛圈旁边的地窖,过去一找,发现里面不止有一些锅碗瓢盆,还藏着许多萝卜和白菘。
他看到这些就知道,他娘的打算是避一阵风头就回来。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她?
祢赢看他蹲下身埋住脸,没有打扰。她独自提着锅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