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历三十二年暮冬初七。
狂风骤雪吹开瑞国公府西北角雪芜院倚闭的主屋隔门,暗旧帘幕颤动,猝不及防吹散一室酸苦汤药味。
季浮笙极力保持着身姿,端坐于楠木矮几后,却抑制不住地捂着胸口,用手紧掩口鼻,喑哑咳嗽不断。
自晨起,她胸口至喉头的撕痒疼痛一直未停歇,身上困乏得厉害,本是午休的时辰,可今日却无法睡下,不时转头看向窗外。
她在等一个人来,亦或是一封信。
窗外的雪下得密实,一枝红腊梅正正好从右上角斜龇下来,印在木棱窗格里,极艳的红缀在铺天的白里,有种烈然不管不顾的美。
她怔怔地望着,心头泛着压抑的酸疼,整个人如同被闷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子里,喘不过气来。
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季浮笙未回头,不过片刻肩上一暖,一件质地上好略显陈旧的白狐裘搭了上来。
“公主,您如今出了小月子可没多久,身体受不得寒......殿下...已经多年未曾赴约与您一起庆生了,您就是执意要等个信儿,怎的也不多穿一些,受了凉,您这病又该加重了。”
身后女使念说着,将一杯暖茶轻捧她手,起身要去关窗。
听闻那话,季浮笙微微一怔,腰身松塌无意卸了力,茶杯上那温度却再怎么也暖不进心里,干脆仰起头阻拦女使道:
“雾兰,莫关那扇窗,不碍事的,这里用不着守着。整日也见不到几个鬼影守什么,你下去歇歇去。”
“那如何使得,虽说没几人前来,但主院那边的柳小娘从来见不得咱们好,如今那边动静大,正多事,婢子不放心,您就让婢子守在这里吧,婢子们可以轮着休息,不打紧的。”
她闻言不再做声,之前着了道,如今又逢特殊时期,这几个自小与她一起长大的贴身女使们绝放不下心来。
可惜了她们一身本事,却与她一同被陷在这大宅院子里如飞鸟断了翅膀,野兽拔了利牙,着实委屈得紧。
雾兰却并不在意这些,回身给几个烧得正旺的暖铜炉多添了些精炭。
张嘴想问公主还冷不冷,却在抬首间,被不远处木棱格窗裱起的红梅白雪美人图煞了眼。
皑皑银粟,雪胎梅骨,约莫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儿罢。
如墨披发被支惯用的素白玉簪简单挽在身后,一袭缠枝月白冬衫套了件厚夹袄在身上依旧显得身影单薄无比,白狐裘拢在身上还延展出去大半,绒绒领口托着张如玉脸庞。
一抹不点而朱的红唇,一双微挑圆润的狐狸眼。
原本清清淡淡一尊观音像,偏带得几分不自知的肆意妩媚。
却也不全然肆意无度。
雾兰转而又想到平日里公主面容一肃,眉眼微眯,斜眼看人,还是有几许飒气与威严,很能胡得住人的。
只是,明明如此清艳动人,气质斐然,偏偏比不上主院那位柳小娘惹人怜,会来事。
正想着,木隔门被只云锦高头履“砰”的一声,狠狠踹开。
一阵风雪随着来人直灌而入,雾兰还未看清,那人便直直冲公主而去,她急忙扑上前去,害怕来人伤到公主。
定睛一看,却是许久未上门的驸马爷刘文垣。
雾兰正进退两难,却见刘文垣飞起一脚踹开她,一把拽住季浮笙,“哐”一声抵上案几,猛掐住那纤细脖颈,俯身恨恨质问:
“季浮笙,你究竟对如儿和孩子做了什么?你怎么如此狠毒,打定主意我不敢对你如何,是吗?”
季浮笙被掐得喘不上气,咳嗽的痒意一层叠一层卡在喉咙口,脑袋一片晕眩,如涨起的皮球被卡住了出气口,嘴里不断发出“嗬...嗬......”声。
但她顾不上这些身体上的疼痛,只觉得心里难得的快意,望着刘文垣脸上一贯的笑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扭曲和扑面而来的杀意。
本就巨颤的胸口随着她肢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伏嚯嚯如风箱,刘文垣眼看情况不对,后退一步,手上不免微松一瞬,她忍不住猛地拨开手臂,侧头一口鲜血喷出,染得淡青色地毯上红艳艳一片,就如那窗外雪地里大枝大枝的腊梅,绽放得肆无忌惮。
“公主!”一身风雪的女使雪梅恰恰执剑冲进来,与雾兰一道推隔开刘文垣,挡在她身前,雾兰附身抱住她,手抖个不停,她虚弱地躺在雾兰怀里,痴痴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骗子,都是骗子,你们都是一群......”话未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她抬起手想擦掉嘴角黏腻的血渍,却徒染一手鲜血,身上彻底失了力。
抱着她的雾兰哭得不能自已,却和雪梅阻拦着刘文垣不让他再靠近。
像是突然想起,季浮笙努力撑住身体指向自己身后地上示意,“玉簪。”
喘了口气,她颤手接过递来已断成两截的素白玉簪,重新靠着雾兰借力,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