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到了一边,厚厚的云层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打在那人脸上。这画画得栩栩如生,很是逼真,如在眼前,让人仿佛置身其景。 裴乂想起从前看过的一本书,叫做《万国游记》,里面记载了在海的另外一边,有一些国家,他们信奉着一个叫耶稣的神,据说耶稣是人间的救世主,他向世间传播福音,后来被害钉死在了十字架上,三天后又复活,而信奉耶稣的人也会像耶稣一样得到永生。 裴乂疑惑的是,为什么在道观里面会有耶稣的画像?正想问青虚道长,还未开口,道长自己便解释道:“去年,有一行海外来的西洋基督教徒来我们这交流,这是他临走前留下的画。贫道看这画十分精美,笔法细腻,用色大胆,画面逼真,与咱们的绘画大不相同,便放在这时时揣摩。” 裴乂回道:“道长这墙上的《独钓寒江图》胜在意境,而这西洋人的绘画偏向真实,各有所长。” “江水漫漫,独自垂钓,钓的是鱼儿呢?还是知心人呢?”怡风这么一问,看那青虚道长的脸突然阴沉了下来,又自觉这个问题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了。“‘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道长的知己不知在哪,但是这原画者的知己非道长莫属了。”他连忙补充了一句。 “哈哈哈哈,贫道虽得个道长真人的名号,却也不敢认作遥父的知己。”青虚道长谦逊地道。 “此画不过寥寥几笔,竟惹得道长痴心临摹,又当作正经画作挂在这大厅上供人赏品,若非此画意境深得道长心意,又何须如此?”裴乂也帮忙补救道。 那道长却哀声道:“贫道大半辈子被困在这深山老林里,不见天日,哪还有什么痴心,不过是借画中之船,以慰寻仙访仙之志而已,让女居士见笑了。这墙上的画是贫道闲来无事时的拙笔,虽不及原作的一二,但觉挂在厅上,甚是雅致。” 赶巧不巧,这《寒江独钓图》的原图便在怡风的府邸,原是几年前他在殿上的一番见解深得陛下的欢喜,随手赐了他这画。“青虚道长笔力玄妙,若隐若现,虽不如原画锋芒毕露,倒是加深了这寒江的悠远无边之感。道生万物,这万物便在这无边之中了。” “这位贵人,谬赞了。” 怡风又道:“道长若真爱这画,来日定当寻来奉上。” “看来这位贵人必定是见过真迹了,不然为何句句不离真迹。”青虚道长并不怡风的领情,反而顿生疏远之感。 裴怡察觉到道长听了怡风那话竟似乎有了些怒气,当然怡风也听了出来,两人相视,皆不解其中缘由。裴乂只能打了个圆场道:“《寒江独钓图》虽是出自宫廷画院的传世佳作,但是也曾经流落民间经过不少富商的手,我们见过也不足为奇,道长不也是见过所以才有机会临摹的吗?” “两位言谈不俗,想来非富即贵,今日倒是我这小道观蓬荜生辉了。” 虽然道长说的是客气话,怡风和裴乂听着却并没感觉到被奉承了,倒像是他在赶客。 当下日头已落,暑气消散,茶也喝了,饼也吃了,连可聊可不聊的话也聊完了,两人再无逗留的理由。怡风先道:“天色不早,此地回药馆不近,我们先告别了,来日疫情好转,再来跟道长讨茶喝。” “二位公务繁忙,贫道也不敢再留二位,归玉送客。” 裴乂总觉得还有什么话未问,但是被道长突如其来的生气而赶跑了她的疑问,现在却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迟滞半刻,依旧毫无头绪,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事吧,若是大事总不该如轻烟一缕,未吹便散。 归玉小道士把两人送到了三清殿外便返回去了并未送到道观大门,似乎也对二人惹恼了师傅而感不悦。怡风看着他返回去的小身影,笑道:“这小师傅挺有意思。” 裴乂不解:“有意思在那?” “在于稚气却不稚嫩,天真却不愚蠢,明明爱玩爱闹却也懂事。” 裴乂听罢,便懂了他的话里话外之意。那小道士年纪虽小,却能安于这冷寂清幽的道观,不哭不闹。他虽小却知道师傅喜怒哀乐,还懂察言观色。先前在门口,见他一边做着师傅吩咐的琐碎之事,却也能在这琐碎之中,自寻快乐,不被困扰,遇见生人不拘不卑,还能把师傅的话传得有模有样,让人赞叹。“道长钓不钓着知己我不知,但是看来归玉小师傅却遇着了。”裴乂看着怡风笑话道。 “二位,请等等”,两人回头看见归玉小道士手上拿着一沓黄色纸向两人跑来,到了跟前,只听他喘着气继续道:“这是师傅画的驱疫符,给二位傍身。师傅还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风雨如此,做人如此,疫情如此,事事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