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坤?”
“嗯。”
“病患叫沈清坤。”
“医院外面的那些人是?”
“他的歌迷。哦不,是他的粉丝。他压根不会唱歌。”
“原来如此。”
*
藏在角落里的八卦,更值得推敲。
两位警察本想多听一会儿的,却被前来查房的护士长惊动了。
刚刚聊得兴起的护士们一哄而散,各忙各的去。
*
“沈清坤怎么样了?清醒了吗?方便问话吗?”
“还……活着。”护士长笑得勉强。她的黑眼圈有些严重,似乎很久没休息过了。
警察叹气。
这真是最糟糕的情况。
他们提议:“进去看看吧。总还是要看一眼的。”
护士长点头,语气不佳:“能够活着,就挺不容易的。”
*
两位警察走出医院的时候,被门外的粉丝困住了。
那时,人群里全是不一样的声音,有人高喊着“他死了”,也有人不断地“咔嚓咔嚓”拍照。总之,场面混乱,就像一群崩溃的人被一群看好戏的人堵在了表演舞台上,分不清是哭的人更起劲,还是看戏的人更上头,只能清楚明白两边的人全不正常。
他们没穿制服,换上了普通的休闲装,看起来要无害得多,便有更多放肆的手触碰到他们的头、肩、背,以及腰。换做谁,都会头痛的。然而光叹气,也没法平静。
好不容易挤出来。
年长的警察站在路边打电话。
年轻的警察正好收到一条短信。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快要夺去他的呼吸。
——周立,死了。
周立,是那位住院的记者。今早刚出院,到现在为止,才过去六个多小时。
就这样,出事了。
*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多重身份。就比如周立。
周立于公司是一名认真负责的老员工,于妻子是在外忙碌的爱人,于情人是出手大方的男人,于父母是长期失联的不孝子,于社会是靠偷拍而生的八卦记者。
这么多身份,牵扯而出的社会关系更是错综复杂。他在不同的人眼中,可以用以“记者”“爱人”“儿子”等等称呼去代替。他于这些人而言,本身是关系的一端,才有了身份。
人嘛,就悲哀在这里。
把身份安插在你身上,你便有了意义。至于你叫“周立”或是“李立”,根本没差。
然而,在两个地方,这种情况不复存在。
“死者叫周立。”
唯独在出生或死亡之际,你先是一个独立的灵魂,再是其他关系的中心人物。
*
周立死了。
不,周立也死了。
两位警察对面这个最新的消息不寒而栗。他们站在马路一侧,经管街道乱得飞起,仍旧沉默不语,且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件事。
“万幸。”那是护士长说的一句话,“沈清坤能够活着,就挺不容易的。”
还好沈清坤活着。
只要他清醒了,就能找到前进的方向。
两位警察相视一笑。
这是一场持久战。
*
令人遗憾的是——
到晚上,警察收到来自医院的最新消息,也就是与沈清坤有关的工作进展。
至此,全盘计划打乱。
警察局乱成一锅粥。
*
消息一:沈清坤体内的子弹不翼而飞。
消息二:沈清坤逃走了。
*
商场外面的巨大显示屏上,正在反复播报最新的公告,来自市公安部给市民的安全预警:若无必要,尽量减少外出活动。
从早到晚,行人不曾间断,全然当这则新闻是有点吵闹的背景音。
班得上,学校要去,聚会必须参加,婚礼或丧事照常举行。
天总不会一整片都塌下来,塌了哪块,站下面的人自认倒霉便是。不影响大局。
*
要说心态,还是年轻人更胜一筹。
网吧里,仍是烟雾缭绕,键盘敲得飞起。在这里,只有屏幕里的世界是活着的。
一位看上去像是大学生的男服务员拿着一包未开封的卫生纸往深处的小包房走去。当他路过闹哄哄的开黑中的五连座位时,能透过他们的耳机听清子弹射击的响声。
在网吧里,枪声真的太常见了。
没人会害怕的。
男服务员感到好笑,就当刚才朋友跟他聊起的持枪伤人案的新闻是天方夜谭。到达小包房,他拉起亚麻帘布,朝里面的人说:“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