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动忠实地投射到白色的窗户纸上,像是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前世这个时间,宫人将林嫔尸身上的锦囊呈于御前,里面的断子汤彻底坐实了她戕害皇嗣的罪名。
而这一世,皇帝没有等到自己命人准备的那个定罪的锦囊,虽然无伤大雅,但总归有些心烦。于是他索性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将汤羹一饮而尽。
狂风乍起,吹散漫天乌云。一轮白月挂于高天,将压的人胸口闷痛的无边黑夜灼出个洞。
姜遮舒爽得头皮都炸开,清凉的空气涌入四肢百骸,自重生便笼罩的高热颤栗潮水般退去,混沌的神志前所未有地清明。
永宁三年腊月初五,对于姜朝皇室是黑暗一日。林嫔指使宫人将二皇子推入水中溺毙,事发后景帝暴怒,赐死林嫔。其女姜遮出言不逊亦见弃于君王,被褫夺公主身份,从皇室除名。一日之间,王室血脉凋零殆尽。
万幸天佑姜朝,自那之后否极泰来,后宫新生儿不断,子嗣昌盛。直到姜遮杖毙那日,皇帝膝下有皇嗣十九位。
而这一世,在皇帝服下他亲自命人准备的断子药后,他终其一生不会再诞子嗣。
废公主姜遮,将是皇帝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姜遮滑身下树,走到寂静无人的御湖边。水面黑沉,像望不见底的深渊。
姜遮抓起一把砂石塞进锦囊里,深深凝视了一眼后,挥手扔进水中。
那一瞬,心头千钧郁气随着锦囊一同沉入湖底。
就像拿了一把剪刀,把脖颈上的绳索截然绞断。
她心里充满一种从未有过的、突然涌现的轻松和充沛强大又广袤无边的生命力。
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胸腔破体而出,腾空拔起直上九霄。
“我以我的命我的魂我一切的一切起誓
此生定要站在人间权力至高处,改尽江山旧
拆骨为薪柴,冻毙风雪吾犹未悔
血肉碾作泥,万劫不复以荐轩辕
凡阻我登顶者,至亲犹可杀
凡挡我前路者,至爱亦应亡
决不动摇决不犹疑决不惜任何代价
人言不足忌,史书不足畏
我将永远战斗下去,直到我死去,或者登极。”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姜遮离宫已有五年。
月上柳梢头,九里三十步街笙簧未彻,京城最大酒楼此刻灯火通明。
明堂两侧各摆了十二个紫檀马蹄桌,堂内金玉帘箔,明月珠壁。与座众人均是绫罗绸缎,富贵逼人。令人称奇的是,满堂男宾之间,竟有一少女也坐在了桌前,华服浮金缀玉,言笑晏晏。
有奴仆美婢数十人,为众人案上奉上吃食后,躬身鱼贯而退。
“等等,你留下来。”少女妙目流转,纤纤玉手按住面前奉膳的年轻男子的小臂。
仆从浑身一僵,默然垂首。
众人停筷看过去,见她拉住的那个男子年轻俊朗,又想想这位的声名在外,顿时露出了然揶揄的笑。
宴会的主人是个胖老头,见自家仆从木头般杵着,顿时觉得面子无光,怒声呵斥道,“狗奴才,耳朵聋了吗?还不赶紧过去服侍姜姑娘用膳!”
年轻男子奉案的双手捏紧,眼中屈辱不甘之色一闪而过,还是走至姜遮身旁。
姜遮笑嘻嘻地拖着雪腮,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臂,明知故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人仙奴。”
姜遮在心里啧了一声,白马银枪霍仙奴。
重生五年了,她终于碰上一位老熟人。
她拍拍身边的位置,神情愉悦中带着些跃跃欲试,“你坐这里,坐我身边。”
少女语气刁蛮骄纵,但因其年龄尚小,同样的事情,旁人做了是羞辱,她做起来总带着些一派自然的天真意味。
霍仙奴面色冷硬地坐于姜遮身旁,腰脊笔直如枪。
姜遮屁股挪了挪,贴到霍仙奴身边,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他的鼻尖,霍仙奴立即变得提线木偶一般僵硬。
姜遮视而不见,指了指面前晶莹剔透的醉虾,语气快乐道,“你给我剥。”
霍仙奴睫羽低垂,蝶翼般轻轻震颤。他的心中恨意上涌,又因着面前之人是个容貌极昳丽的豆蔻少女,让这份恨意失了分凛冽,多了几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