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将至,往年雨水充沛,本该是春耕的好时节,地处夏州一隅的这个木拓镇,愣是一滴雨都没下过。对于因战祸流离失所的百姓而言,干旱无疑令边地饱一顿饥一顿的生活更艰涩。
也不知是不是当真如近日流民口中盛传的传言所言,这大旱,乃老天爷对于此次战祸的惩戒。
庄国尚武,上至帝君,下至黎民百姓,都有几招门面功夫。此皆因先祖皇帝出身于武将,戎马沙场,杀敌无数,连带当今庄明皇幼时都上过几次战场。
不知道是不是临近大衍之年,庄明皇对庄卫二国的边境摩擦尤为积极,一腔热血,罔顾群臣和膝下几个主和的皇子力劝,执意带了年方十四,对战事一脸新鲜,闹着要跟庄帝上战场的小公主,便出征了。
这场仗,一打便是近一年,互有伤亡,最后双方因为疲于战事决定议和,结束得突然而潦草。
尹筱站在临时搭的竹棚子前,看着天和眼前排着长队等待布施的百姓蹙起了剑眉。
他在去岁夏天庄帝出征后,和五弟尹瑛南下治水患,筹集粮食,又北上踩着战事的尾巴来到了这个夏州的边境小镇。
木拓镇位于两国交界处,算是两军交战的漩涡中心。战火从这里向周边蔓延,方圆百里的村落都受到了波及。这个镇子,卡在南下的必经要道上,积了不少逃难的百姓,光是沿途的征兵便叫人害怕,谁都害怕被佂去前面的战场上送死。
尹筱来到这个小镇已有十日,聘了流民在荒地处搭了简易的棚子,以就近伐的树干为柱为梁,用在南边运过来的油布做帐,用去岁村民留的禾秆麦子杆为瓦,用以安置附近避难的流民。也就做了几间,按男女分置而居,主要是老弱妇孺,基本已经住得密密麻麻。也有来得晚些的,为了每日的布施在帐篷附近席地而居。
尹筱每日在帐外空地施粥,定时定候,一日两顿。今日也不例外。
忙活了一个早上,等物资的队伍仍然很长,盛粥的木桶所剩无几,远不足以供应给眼前排队的老百姓。尹筱皱着眉从木桶里舀起一碗稀粥,装到面前一个老婆婆崩了好几个小口的碗里,那婆婆旁边还有个傍着她腿的小儿,约莫一两岁,毛发都有些发黄。
尹筱笑着开口,“婆婆,不够一会再来添些。”那婆子听了眉开眼笑,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来,忙不迭地道谢,夸他是这边地的神。
尹筱看着逐渐见底的木桶,吩咐旁边一起施粥的随从十月,“不太够,去让人再煮一些”,再望了一眼桶中稀稀拉拉可照出人影的粥水,又道,“今天的有些稀了,让厨娘煮稠一些。”煮粥的厨娘是农妇张氏,也是在流民中聘的,一直勤恳负责,未见懈怠,不知今日的粥怎会如此稀。
十月未停手上的动作,边舀粥边小声应,“张大娘在煮了。” 舀完手中一碗,又凑近尹筱耳旁道,“但是先前囤的粮大概只够这两天了。“他说得很轻,主要是怕排队的人听到
尹筱听罢眉头皱得更深,又问,“新买的那批米还有几天才到?”
十月也不由地皱了皱眉,“预计尚要五日。去年南方发洪涝,南涝北旱的,灾年又逢上战乱,许多商人都囤米积谷,吊高价倒卖,我们先前也费了不少功夫才买到粮食,又分了几处送给灾民。而今短缺,就更难买到了。“说着说着也有些激愤,“那些个奸商们,任凭仓子里生虫都不肯将谷米以市价卖出,真的是贪得无厌。”
尚要再骂时被尹筱打断,“我一会写封密函,你带着信和我的佩玉做凭,去南家的营帐借些粮回来.”尹筱压低声音吩咐他。
十月听了神色微变,伸手挡住嘴凑在尹筱耳边,小声嘀咕,“从来只有军营问百姓借粮的,哪有百姓问军营借粮的,这不符合规矩。且南将军刚吃了败仗,这个当儿去要粮,我怕我脑袋保不住啊。饶命啊,公子。”
他手里未停,轻声回,“不去,你的脑袋也不保”,又道,“放心,南将军即使吃了败仗,也是个有气度的人,不至于怒气攻心,与你计较这点粮。且南家三代为将,个个忠君爱民,心怀天下,此等关乎黎民百姓生计,为圣上解忧之事,相信即便你不是我的人,南将军应当也很乐意相助。五天后新米运到,及时奉还便是。”
十月轻点了几下头,便走开去后厨看粥是否煮好了。
尹筱停下分发的动作,大声道,“乡亲们,这木桶里所剩不多,我们已经在加煮了,马上就好了。人人有份,大家不要着急。我们先让老人和小孩先吃上吧,尊老爱幼,人人有份哈,不要着急。来来来,男人们都往后站站,先让小孩老人排在前面。”
人群中一片骚动,众多男人都在往后站,礼让给老幼妇孺。
忽然有几个小孩跑过来,大喊,“娘娘娘,江上飘着一个人。”
人群中涌动更甚,领了粥蹲着喝的,站着等的纷纷看起了热闹。几位小孩的亲人慌忙各自拉好自己的孩子,低声训斥他们不要胡说八道,小孩们被斥后便噤了声。在场的其他人见无热闹可看,都继续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