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屋舍内,十几位腰间佩刀的男子包围着斐云三人,气氛不免紧张。
面对多年未见的斐云,郑煊并不在意,他一直注视着斐云紧紧搂住的郑逸。
少年高眉深目,细长睫毛下的眼睛像极了过世的夫人,亦或者是郑烨。不仅是眼睛,郑逸的整张脸都和郑烨相像无比,只有眉眼间有斐云畏缩的神色。
郑煊感到满意极了,昨日接到消息,小少爷病逝,时间刚好,一个年龄相当、容貌相似的孩子应该能够抚平公爷和少夫人的伤痛。
当目光落到斐云身上时,郑煊心中不甚怜悯,再看一旁的阿昭,又多了几分厌恶。
斐云没有心思去注意郑煊,眼下,她只想不和儿子分开,别无所求。
阿昭却默默注视着郑煊细微的表情变化,抬手握紧斐云扶着她肩膀的手。
“你们……”面对这个当初将她赶出国公府的人,那日他冷漠的神情记忆犹新,斐云依旧心存畏惧,却仍故作镇定,“你们来干什么?”
站在郑煊一旁的男人听到斐云的话一声嗤笑:“当真没脑子。”
斐云听闻两颊气得通红,搂紧郑逸道:“你想让我们母子分开?对吗?”
此刻,斐云想起十年前的夜晚,她抱着儿子,痛哭到近乎绝望。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斐云哽咽,用尽全身的力气,指着郑煊说:“我告诉你,没有人,可以再把我和我儿子分开。”
郑煊闻言神色柔和下来,语气舒缓:“斐云……没有人要让你们母子分离,国公府眼下屡遭横祸,皇后和小少爷先后离世,国公又年迈体弱。眼下,整个国公府和郑氏一族的命运都要倚仗小二少爷了。”
“你说,文琤的儿子……”斐云脑海里闪过文琤多年前看她高傲的神情,丧子之痛何其钻心剜骨,一时觉得文琤有些可怜。
但她只有一句,“节哀。”
“不知小二少爷是否读书?”郑煊问。
斐云不免局促,轻声回了句“不曾。”
郑煊又问:“那认识多少个字,读过什么书吗?”
斐云低下头,道:“我没读过什么书,所以……”
郑煊抿了抿嘴,脸上却出现了笑意:“斐云,已经很明显了,孩子就在这里不会有出息的。国公对孙儿很是慈爱,定不会让你们骨肉分离的。”
斐云犹豫着,看了郑煊一眼,又低头看了看阿昭和郑逸,最后说:“我,明天再告诉你。”
闻言,郑煊已是弯眼笑着,弯腰行礼,带着人离去。
郑逸等着屋门关上,抬起头看向斐云泛红的双眼,问:“阿娘,我们要去见阿爹了吗?”
阿爹对于郑逸来说如此陌生又遥远,幼年时,他或许还会在看见其他孩子与父亲嬉戏打闹时,问斐云一句,阿爹在哪。
年岁的增长让他意识到,阿爹可有可无,即使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坐在肩膀上,开心的欢呼。
斐云默默地将郑逸搂进怀中,留下了泪水。
郑逸得到了母亲肯定的答复。
阿昭悄悄地攥住郑逸的衣角,听着斐云的哭泣。
夜色降临,郑逸本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竟不想吃完饭后,困意席卷而来,一靠近床直接倒在上面,再无意识。
斐云为儿子脱下鞋子,盖好被子,担心地说:“没有事的吧?”
阿昭道:“明早就会醒来,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斐云坐在床头,看着郑逸的睡颜,眼眶不自觉地湿润。
阿昭却神情冷漠,道:“你再哭下去,明早眼睛就会肿,郑逸看见了又会担心。”
“他是我带大的,母子分离的痛苦,我可不想再尝一遍了,”斐云擦着眼泪。
阿昭蹙眉:“谁说你们会分开?”
斐云看向阿昭说:“你当我不知道,豫国公府什么时候容得下我?我回去了,郑逸难道真的会继续同我在一起?”
阿昭撇了斐云一眼,目光落在郑逸脸上,道:“你还不算太笨。”
斐云冷笑:“我知道,连你也看不起我。我弄不明白,为什么你不亲自带他,你可以教他骑马射箭,读书认字。怎么也比我好。”
“他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回去,去做他应该做的事,”阿昭说。
斐云道:“那你就没有想过,骨肉分离的痛苦有多大吗?”
阿昭闻言抬头,直直地盯着斐云,让斐云不由得后怕。
“全天下,皇后何等的雍容显贵,我亲眼见到两位皇后遭受这样的痛苦,连我都与母亲阴阳两隔,我又怎会不知?”阿昭道。
昭德皇后四十岁生辰时的诞辰礼,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儿子病危的消息。
举国上下最负盛名的皇子,高祖最出色的儿子,陈朝第一位储君,丧命于母亲生辰当日,年仅二十三岁。
想到这,阿昭看郑逸的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