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悠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方才五皇子提出让她临摹《江山图》时,她第一反应便是想答应下来。
可回过神来,却觉得自己到底是多虑了。他是周沅,是如今的太子,以他的能耐,恐怕没有人能加害得了他。
何况他现在与自己形同陌路,若自己冒然答应帮忙,倒显得自己太过刻意了。
是以,她尽量躲开他的视线,避免没必要的尴尬,也下意识地觉得周沅这会儿肯定不是在与她说话,而是自己旁边的赵六郎。
赵六郎也以为是如此,随即跟上了前,可周沅停在原地,目光仍看向苏悠,然后又开口道:“苏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听见唤的是自己,苏悠稍一迟疑,才点了头。
两人出来后,周沅便朝着长廊另一头的走,苏悠以为他也是因为画卷之事 ,不待进房门,便先道:“画卷之事殿下不用担忧,只宽限民女几日便好。”
青云楼今日似乎清了场,无甚宾客,但两人共处一室始终不太好。
见她杵在那,周沅也干脆停在门口:“画卷之事不用苏姑娘操心。”
苏悠不解:“那殿下喊我来所为何事?”
面前的人没答,只是将她瞧着。
而这突如其来的凝视苏悠有些不自在,见他冷森森的,内心有些踌躇,想必是要追问昨日她去大仓的事情?
她准备好了能解释的理由,却在张口之际,听得他突然开口问:“苏姑娘这几年过得如何?”
他眸色淡然,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苏悠微愣片刻,觉得还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四年时间足够淡化从前一切,何况周沅这样大人,若是真恨她,恐怕今日也不会站在此与她说话。
于是释然回道:“劳殿下挂心了,民女一切都好。”
“那便好。”周沅收回了目光,顿了片刻,然后扔出一句,“孤今日一早见了苏景行,他说你这几年一直在等孤回来,还与孤商量了婚事。”
周沅似笑非笑:“孤以为,你早该跟他们说过了。”
所以苏家不仅面见了圣上,还去找了周沅。
苏悠一时僵在那,不能言语。
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因男女之防而与周沅站在门口说话,或许在他看来,是十分可笑之举。
她被赶出苏府后分明与苏家的人再无来往,可似乎无论何时,他们都能让她陷入难堪之地。
从前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苏悠跪地告罪:“民女给殿下带来困扰了,还请殿下恕罪,民女绝无此意。”
周沅浅浅掠过她的脸,眼瞧着那面色突然变得不安与惶恐,神色微动,陷入了沉默。
“起来吧。”再抬眼时眸中那抹异色已经消失,异常平静的回了一句,本该就是预料之中的话,“孤拒绝了。”
苏悠起身,却又听得他补了一句:“一如你从前一般。”
他的每个字都似软刀子一样,看着不疼,却十分扎人。
苏悠未敢抬眼,只解释道:“我与苏家已经多年未曾来往,请婚也并非我本意。但今日之事皆由民女而起,殿下若觉冒犯,民女愿受罚。”
觉得不堪的人也不止她,周沅何尝不是。
但无论如何,当初是她撕毁婚事推开了他,即便周沅恨她,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周沅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淡淡道:“不至于。”
苏悠立时又道:“是民女小人之心了。”
她这般从善如流,卑躬屈膝的,让人瞧不出有几分真假,周沅敛了眸,转了身准备离开。
可步子尚未踏出,突如其来的热茶壶忽是翻倒在两人之间。
这长廊的两侧都有楼梯,一边是宾客上楼的,一边是小厮专门奉茶端水的,周沅与苏悠此刻站的位置恰好是送茶水的楼梯。
楼下奉茶的小厮一手提留着热水壶,一手举着托盘正上楼,他步子走得轻快,一时不查拐角出有人,亦来不及抽身,热开水壶便这么倾倒打翻了。
周沅反应倒是迅速,可他第一时间想的是拉过身前的人,无奈手落了空,连一片衣角都不曾触及丝毫,与他隔开的利落。
而苏悠因往前侧躲,裙摆一侧尽被茶水淋湿,滚烫的茶水隔着裙摆灼在脚踝处,手心的伤口也不可避免的就碰到了旁边的高几花架,传来阵阵刺疼。
她屈着身子,忍着疼。
一旁的小厮见状都被吓坏了,惶恐地跪伏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周沅没说话,视线尚落在苏悠身上,见她蹙着眉,想来是伤的不轻。
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苏悠先道:“无碍,本是我们站错了地方。”
然后朝周沅福了身:“殿下恕罪,民女此番模样实在失礼,就先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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