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炜娮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周遭强光刺眼,腹部仍旧隐隐作痛,不过已经没那么难耐了。
“郡主你醒了?”
眼前这人并不算面熟,穆炜娮脑子也跟着疼木了一般,像是绕了几个弯才把这人认出来。
“方才穆府来接您的马车到了,晗姐姐知会了那车夫几句,府上的绿菽姑娘就赶来了,她拿了药丸出来,伺候您服下了,如今感觉如何?”
“多谢常姑娘,方才我喝凉茶,想是伤了脾胃,喝点儿热汤热水就好了。”
穆炜娮冲常依薇笑了笑,急忙起身,唤来了绿菽。
“小姐,您先别急,我让人去给杜公子带话了……”
穆炜娮闻言,眉头一皱。
“不过是凉茶引来的腹痛,芝麻大点儿的事儿,你胡乱给人带什么话。”
穆炜娮冷着还苍白着的脸,懒得搭理绿菽叽里咕噜又几不可闻的啰嗦话,烦躁地伸手去拿鞋,眸光掠过不远处的男靴和那人的一片衣角,顿时一愣。
常依薇见穆炜娮醒来就是一副风风火火想要即刻离开的架势,突然又哑火了一般一动不动,突然想起这穆郡主还尚未定亲,莫不是见有男子在茶室中,女儿家有些羞赧害臊。
“方才是晔哥哥发现郡主蹲在角落,瞧您不对劲儿,就背您上来了……”
穆炜娮这才恍然大悟,方才她在茶肆的楼廊角落,那个仿佛坠入浓雾之中的梦一样的时刻,朝她伸手的人竟然真的是尹晔。
她打了个寒颤,突然忆起晕过去之前,她在尹晔眸中瞧见的那个蜷曲的自己……
云起城就那么大,总有瓜葛……
穆炜娮沉了口气,耳边常依薇还在说什么,她没听清。
常依薇话没讲完,茶室门被推开了,杜衡背着药箱,身上带着一股潮气,仔细一瞧,杜衡半副身躯都湿透了。
外面下雨了?
杜衡扫了穆炜娮一眼,见她立在榻边,另一只鞋子还来不及穿上,鬓发散乱,跟他对上眼的当下,眼眶里溢满的慌乱被她垂下的眼睫狠狠压住了。
她在怕什么?
杜衡不动声色地侧头瞥过立在窗边的男子。
供郡主卧躺的茶室里,竟然立着位男客。
“你躺下,先歇一会儿我再号脉。”杜衡道。
“不用了,不过就是喝了凉茶闹肚子,用不着这么大阵仗。绿菽,快去把马车叫到茶肆门口候着。”
穆炜娮穿好鞋袜,将矮榻上的床被叠好,侧头看着一脸疑惑的常依薇,尴尬地挤出个笑脸道:
“多谢常姑娘照应。”
“郡主,外面下着大雨,何不等雨歇后再走,仔细沾染了寒气,加重病情。方才我已经吩咐下人生了火,取暖的炭盆很快就会送过来。”
穆炜娮许久没遇到如常依薇这般周到热情的闺秀了,常家女子一脸真挚体贴的表情,穆炜娮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你这副模样是打算回穆府还是王府?若是让你哥嫂瞧见,你还瞒得住?或者你打算这副模样去肃亲王跟前挨骂?”
杜衡将药箱放下,侧头悄悄在穆炜娮耳边低声道,话毕,他侧身朝着尹晔的方向,略一拱手:
“杜某将为郡主看诊,烦请这位公子回避。”
尹晔凭窗而立,像是没听到一般,许久都没有回应。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立着,像是一团来路不明的浓雾,凝在这间茶室里,不声不响却压得人不得不加紧呼吸。
幸好有这位热络又识大体的常姑娘……
“今儿府中晚些还得宴客,如今郡主跟前妥帖的人都到了,我们就不叨扰了,若是郡主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门口立着的侍女。咦……这个木盒?晔哥哥似乎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常依薇拿起木盒,启开盒盖,盒底上那个“云”字倏然可见,这就是尹晔书桌上的那个用途不明的盒子。
“这是晗姐姐方才拿来的,说是翰年拿这东西去学堂里玩儿了,想是她从费府拿回来的……”
穆炜娮这句半真半假的话脱口而出的速度,连自己也惊着了,自己也弄不清为什么要撒谎。
一听是梅翰年的东西,常依薇一脸“原来如此”的深信不疑神色,复又带着一股活泼的娇俏道:
“这盒子是云盏木做的,触玉生香,用来做玉饰盒再好不过了,我向晔哥哥讨要了好多回呢,没想到便宜了梅家那个漂亮小子。”
梅翰年可是尹晔的亲外甥,他自然疼爱些,可常依薇心里还是酸酸的,心想,一个半大小子用这样女气的盒子做什么。
自己竟然去吃一个孩子的醋,常依薇想到此处,笑了笑,朝穆炜娮曲了曲膝,侧头朝尹晔笑道:
“晔哥哥,我们走吧。”
房门吱呀一合,那团“浓雾”顷刻就散了,尹晔留在穆炜娮眼里的那团黑影却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