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炜溗走出卧房,拐过游廊,走着走着,一阵凉风席过,把他心头那股燥郁暂时压制住了。
这风吹得他精神一振,他从小厮手里接过提灯,自顾自往前走,穿过一道月亮门,再抬头,他妹子的小院就在眼前了。
院子里的石桌上放着一盏烛灯,灯前杯子碟子,瓜子花生放得满满当当。
“刚才还没骂够呢?还追到人跟前来骂?”
穆炜溗一回头,见他妹子手里拖着一尊酒壶,顿觉牙齿一酸,这妮子真的无时无刻不欠骂。
“郡主好雅兴,喝盏茶都能搞得不省人事,今儿倒能嘚瑟地喝起酒来,你是算准了在家喝酒不愁没人照料?可别太得意,这穆府可没几位乐意背你的人。”
穆炜溗的话跟他弓拉满时射出的剑似的,一句句都正中穆炜娮的心头,他咬牙切齿地一把将妹子手里的酒壶夺了过来。
“龙景岳这个死告密的!一张油嘴全是窟窿,到处漏风!”
这话穆炜娮从小就挂在嘴边,只没想到时至今日,她还是能吃龙景岳嘴下的暗亏。
“一盏凉茶能把你撂倒,上躺茶肆让人给盯上,在你哥跟前,你还管这些事儿叫秘密?”
穆炜溗眯着眼睛,嘴角抽搐着,穆炜娮知道触着她二哥逆鳞了,顿时噤了声,垂头丧气地往嘴里放颗花生米。
“三更天都过了,还乱吃。”
手里的花生又被二哥夺了过去,穆炜娮眼瞧着他二哥愈发像个炸毛的刺猬,只得乖巧地垂头坐在石凳上。
“还说龙景岳多嘴,我看你更多嘴,他是嘴巴不严,可说的都是实话,你是实话憋心里,吃食上贪嘴,也不看看现在自个儿的身子骨还吃得了不?”
穆炜溗见妹子垂着头颅,憋着一股闷气的样子,顿时也泄了气。
“龙景岳说,常沥瞧上了你……”
穆炜娮闻言,冷哼了一声,肩膀抖了抖,都懒得笑了。
“二哥你又何必……又何必龙景岳说啥你信啥……忒没点儿……”
穆炜娮还没说完,她二哥的一双利眼就朝她剜了过来。
“我当然信了,我怎么能不信?当年龙景岳说你情窦初开,追着男人跑,我跟大哥就是不信,后来呢?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把龙景岳的嘴供在府里,上柱香。”
此话一出,穆炜娮彻底憋着的气都泄了,整个人跟片腌菜似的,穆炜溗这才长舒一口气,低声道:
“虽说当年新君登基,摄政王功不可没,可摄政王势大,新君年幼,符太后又如何能安枕无忧?眼看这些年常家的声势渐起,坊间只道是符太后有心掣肘,可这背后推波助澜的动作,又有多少是摄政王刻意为之?”
“二哥是说,亚父有意让符太后去担这党争之名,刻意让常家作大?”
“常家如今虽说势大,可也招风,朝中的常家人,除了太傅常淏工于心计,其余个个跟草包似的,你那亚父若是有心,能添把火,引得那常家人得意忘形,自己就能把自己家这座广厦付之一炬。”
“这些话都大哥告诉你的吧?你什么时候能把朝局瞧那么清了?”
“啧!你管我从哪儿听来的,你只管记着,若是你那亚父有意让常家作大,担着在朝中作威作福的名声。某一日把你指给常沥,就不是没有可能!”
“我好歹一个郡主,那常沥是个鳏夫……”
“鳏夫怎么了?你还是老姑娘呢。”
“不可能,亚父……”
穆炜娮嘴上说着,脑子里却掠过今日在重华宫偏殿听来的墙角。
她不只是老姑娘,她还臭名昭著。
穆炜娮冷哼了一声,伸手去夺那酒壶,又被穆炜溗给拍了回来。
“下月大哥就回来了,他回来之后,择个吉日,我跟大哥一块儿去肃亲王府提你的婚事。”
穆炜娮闻言,把头一昂。
“婚事?新郎是谁啊?”
“杜衡。”
穆炜溗一脸笃定的样子把他妹子逗乐了。
“二哥,方才你还说我是老姑娘,这会儿你就那么肯定杜衡会要我这个老姑娘?还有你把人家杜衡当什么了?他姓杜的婚事,用得着你这姓穆的来安排?”
“这会儿你知道替人着想了?知道自己年纪大了?”
“我年纪大怎么了?我好歹还担着个肃亲王郡主的身份,杜衡一介布衣,就是你跟大哥真能厚着脸皮上亚父那里去提,你让亚父怎么答应!”
“那你就等着嫁到常家去作填房吧,正好尹晔要娶你那未来的小姑子,你们俩兜兜转转还能凑到一处府邸里作亲戚!”
“嘭”一声。
穆炜娮将她二哥卷在臂弯里的酒壶硬是扯了出来,狠狠往地上一砸!
被砸碎的瓷片四处横飞,一小片蹭到了穆炜溗脸上,一粒血珠冒了出来。
这一砸倒是把穆炜溗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