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三更天了,重华宫中的尚灯火通明,手忙脚乱了一阵的宫人刚刚卸下一口气。
符太后卸下穿戴,换了一身寝衣,安神汤才入口,她揉了揉额角,看了眼镜中正在为她篦发的常依薇。
“真难为表妹了,今儿吓得不清吧,脚踝都扭成这样了,还劳你为哀家篦发。”
常依薇闻言,忍着脚踝的疼痛,即刻就跪了下来。
“依薇惶恐,能为太后篦发,是太后赐给依薇的恩典,依薇感激不尽。”
“瞧瞧,刚说让你仔细脚伤,你倒跪下了,快扶她起来。”
常依薇太明白太后的脾气了,太后若是突然对常家人客气,要加倍的诚惶诚恐才行。
太后拍了拍常依薇的手,瞧着镜中一脸惊惧惶恐的亲表妹,心绪稍霁,流转的眼波被常依薇瞧进了心里,她略微朝身旁瞥了一眼。
侯在一旁的掌事太监李忠蜷着腰,轻声道:
“太后,常将军在殿外跪了整整一个时辰了……如今还有七日才到谷雨呢,夜里还是有些寒意料峭的意思……”
“让他跪!好在今日有惊无险,不然他死不足惜!柏槊都死了多少年了,养的狗竟然还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宫中!”
都说大皇子豢养的恶犬是邪物,当年他背着先皇,暗地里用活人的骨血养出来的。
符太后当年还是个不受宠的嫔妃的时候,也像其他位分低微的宫人一样,若是落了单,很容易就被这些暗处的邪物盯上,戏弄一番,当年大皇子和背后的郭家势大,后宫中的宫人们饱受恶犬欺凌之苦,却有口难言。
符太后忆起当年位分过于低微的惨淡光景,再想想自己如今高不可攀的处境,心里起了一股有恃无恐的戾气。
“传哀家旨意,宫中但凡犬类,悉数灭杀……”
她还想说什么,突然想起皇帝早先一步的旨意,略微一蹙眉,她撇头扫过常依薇的腰间。
“太后恕依薇死罪,本是寻常香囊,依薇实在不明白怎么就招来了那恶犬,方才李公公已经将香囊送去给审案的衙司了。”
常依薇哪受得住太后这样的探看,她忍着剧痛,这一回硬生生匍匐在地,是真有些怕了。
太后勾了一缕发丝绕在指尖,带着一抹倦色若有所思,并没有马上就让常依薇起来的意思。
一旁的李忠眼皮一跳,赶忙接道:
“奴才将香囊呈送了衙司,听说皇上亲自查看了一番,没发现什么稀奇之处。”
太后眉头一皱:
“皇上真的孩子心性,招来邪物的东西岂能随意触碰,若是有什么别的邪祟伤了龙体……皇上跟前侍奉的几个奴才真是当得好差!都撵出去领罚!”
传话的太监领旨退了出去。
太后瞥了眼仍旧匍匐在地的常依薇。
“听说皇上赏了尹晔一个差事?”
符太后见常依薇抖了抖脊背,埋这脑袋没吭声,再道:
“哀家不查,这尹晔竟是个堪当大任的,皇上比哀家有眼光……这回好歹把他从北地调回来了,求上进算是他的好处。”
符太后尾音拉的颇长,她本就年轻,婉转的音色像是压不住这这浓郁厚重的重华宫三更天似的,听得匍匐在地的常依薇虽惶恐却也莫名起腻。
先皇不缺子嗣,符氏虽育有皇子仍旧在一干家世显赫的妃嫔中颇不起眼,符太后母子在八年前的夺嫡争斗中骤然起势,本就是意外中的意外,滔天的权势滚滚而来,族中之人应接不暇,拿捏得颇不稳当。
太后母舅常淏一家搬到云起城中,才发现城中各家大族盘根错节,门第森然,常家虽背靠一位辅政的太后,一时间也难填平与各家之间的沟壑。
结交姻亲是条捷径,可常家一门从未像现在这样显赫过,更别提怀揣如高门望族那般兴旺人丁,绵延子嗣的远见。
当常家靠着符氏起势,意识到要靠姻亲巩固权力的时候,才骤然发现,不只是男丁,族中女眷也是要紧的,如今常依薇是唯一的待嫁嫡女,她的婚事自然不能不慎之又慎。
符太后心知,这些年常家父子逆着她,始终对依薇和尹晔的婚事抱着犹犹豫豫的态度,背后少不得尹家并澹台家族人的运作,多少好处放到常淏常沥两父子眼前,惹得这对父子眼花缭乱,硬是难开口说个“不”字。
符太后苦于母舅一家眼皮子过浅的暴发户作派,可又无可奈何,只得在议起依薇婚事的时候,缄口不言,冷眼以待。
被太后堵住了嘴的常家父子发现对婚事的犹豫态度不仅没有动摇尹家联姻的想法,甚至有了加倍的好处,于是他们一边迎合着符太后轻慢尹家,一边又在背地里大肆收受尹家和澹台家奉上的好处。
常依薇明白符太后瞧不上尹家的门第,却又眼热澹台家在隐藏在军中的旧部,太后的这份眼热就是她的希望。
她以为父兄态度是源于符太后的犹豫,却对父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