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乎乎的云片糕蹦跶着四条小短腿,围在王桂云身边兜来转去。
忽见它两耳一抖,抬起乌黑的鼻子朝前嗅了嗅,看见暗色里一抹渐行渐近的身影,立刻‘汪汪’两声犬吠迎上前去,直将一条尾巴连着肥臀都要甩上天。
树下王桂云听到这动静,连忙撑着木杖站起身来,略带不确定的朝前发问:“可是铃儿回来了?”
陆铃儿清脆的声音在篱笆门前响起:“娘,你怎的又坐在院子里等我,夏夜蚊虫多,咬人可疼可痒呢。”
王桂云便乐呵呵的笑,眼角的每条褶子都透着心安:“手脚都有衣服遮着呢,蚊虫咬不着”,又摸索着朝前伸出手,待握住她,又问:“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晚,可是遇到事情耽搁了?”
陆铃儿搀扶着王桂云的手臂往屋里走,柔声回答:“捞了些珠蚌送去了宋员外的府上,再和文管事说了点事儿,回来就晚了”,进了屋,看见陆铛儿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便压低了声音问:“娘和铛儿可用过饭了?”
王桂云摇头:“饭菜早就做好了,放在灶台上温着。老廖媳妇前头让虎子送了盘炒鱼干过来,铛儿舍不得吃,定要等着你回来”,似是没听到到屋子里的动静,便又问:“铛儿这小子刚才还在,是不是这会子又跑出去了?”
陆铃儿将王桂香搀扶到桌前坐下,绕开跟在她脚边的云片糕,轻声道:“估计是饿坏了,正趴桌子上睡觉呢”,又交代她:“以后若是我回来晚了,您和铛儿先吃就是,不必等我。
这话陆铃儿已经说过无数遍,王桂云从不肯听,这次也是固执的摇头笑道:“要等的,要等的,一家人一块儿吃饭才舒心。”
陆铃儿也知多劝无用,便道:“那您让铛儿多睡一会儿,我先去厨房把饭菜都端过来。”
王桂云见他们姐弟俩如此和睦,心里头自是高兴,嘴上却还道“你呀,就是太纵着你弟弟了,所以才养得他跟皮猴似的”,又叹了口气:“我是个不中用的,要是铛儿能早些懂事,多少还能帮你分担一些,也不至于让你这么辛苦。”
王桂云并非天生眼盲,是陆铃儿她爹江中溺亡后,眼泪流得太多,又熬夜点灯的做针线赚钱,才彻底瞎了眼睛。那时陆铃儿不到十岁年纪,陆铛儿还只是个刚断奶的小娃娃。
几乎陷入绝境的王桂云当时只想一死了之,犹记得那冰冷的江水都已经淹过她前胸了。还是陆铃儿午歇起来没见着人,察觉不对,抱着陆铛儿一路寻到了宛江边上,这才把人给拉回来的。
自此,陆铃儿便开始学着撑船捕鱼,下水拾贝,赚得的银钱不够家用,便又去街上摆摊卖些小玩意儿。为此,王桂云对陆铃儿一直心有愧疚。
陆铃儿将饭菜端上桌,脸上是明媚的笑:“娘,不辛苦的,以前多艰难的日子我们都熬过来了,今后只会越来越好,而且铛儿哪里不懂事了,这每日的饭菜,他不都做的极好?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什么都不怕。”
“噯,好,好,咱们都好好的”,王桂云拍拍她的手,又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叫铛儿起来吃饭吧,不然饭菜该凉了。”
待一家人用过晚饭,陆铃儿坐在桌边的长凳上,就着油灯照明,用梭子将渔网的破洞缝补好。
弟弟陆铛儿挨坐在她身边,一张小脸肤色黝黑,眉头微蹙,静静看着她在灯下穿针引线。
陆铃儿难得见他如此安静,不禁侧脸瞟他一眼,一双眸子乌黑潋滟,含笑问他:“不早些休息,坐在这里可是有话要讲?”
陆铛儿悄悄觑她一眼,一脸神色纠结,再抿了抿唇,才摇头道:“没,没有。”
陆铃儿见他不肯说,便也没再追问。
直到晚间歇息,陆铃儿躺在自己那张窄小的硬板床上,才忽的想起,似乎是从虎子去学堂念书开始,铛儿性子就变得安静许多,虽然平日在她面前仍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但不难看出他心中有事。
七岁,确实也是到了该读书识字的年纪。倒是她这个做姐姐的疏忽了。
陆铃儿心中不免自责,想起什么,她忽然从床上爬起身来,抬手点亮油灯,然后拿过那把立在门后头的小铁锹,悄悄走出了门去。
小渔村的夜色浓稠如墨,天空有星无月,虫鸣隐在丛林间,将黑夜唱得更加幽静深沉。
从卧房到前院的榆钱树下,这一路,陆铃儿已经摸黑走过无数遍。她站在空荡漆黑的院子里,谨慎的扫一眼四周,见无异常,这才弯腰蹲下身来。
榆钱树下有个小石碓,石碓下头掩着个小土坑,那是陆铃儿藏钱的地方。至于她为何不把钱放在家里,是因为多年以前,她家房子曾被大火烧过,陆铃儿觉得不安全,这才换到了这里。
兜钱的布袋子埋的并不深,陆铃儿几铁锹下去,很快就将它挖了出来。
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掀开外头裹着的那层用来防水的油纸,然后拍干净布袋子上头沾染的尘土,这才将它揣进了怀里,进了屋内。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