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年,陆铃儿一人做事养活一家三口,生活本就捉襟见肘,因此存下的银钱实在少得可怜。
她将那布袋子里的铜板、碎银一股脑儿倒在桌子上,然后就着灯光反反复复数了三遍,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够,连交一半的束脩都不够。
陆铃儿望着桌上那一只手掌都兜不满的银钱颇为头疼,脑海里不禁又想起,今日文三两提到的蹴鞠队招募之事。白日里她还只当这是个机会,其实并未抱多大希望,毕竟女扮男装实在太过儿戏,那宋曲莲想来也不是个傻子。但现在看来,她不得不拼尽全力搏一把了。
翌日,陆铃儿起了个大早,用过了早饭,她便撑船去江上捕鱼。
今日天气尚好,收获也还不错,不过因为心中有事,陆铃儿不到申时就收了工。也并未直接归家,而是先去了一趟平日送鱼货的食肆,又去附近的布市买了半匹白布,最后到了廖婶子家,向她借了套虎子他哥穿过的旧衣裳,这才回了家。
拿着剪子裁那白布做裹胸时,陆铃儿心疼得直咬牙,暗道这蹴鞠队,自己定然是非进去不可,否则可真对不起自己花费的这些银子。
待将那裹胸布往胸前一勒,旧衣裳往身上一套,再将头发盘成男人发髻,陆铃儿扬声叫来铛儿,让他帮自己瞧瞧装扮如何?
没想到铛儿一看见她便忍不住发笑,捂着肚子直说她不男不女,气得陆铃儿直将人赶了出去。最后还是前来串门的廖婶子给了建议,借来螺黛将她眉毛画粗,皮肤抹黑了些,这才勉强有了几分少年模样。
“这螺黛不会入水就化开了吧?”陆铃儿低头对着水缸里的倒影细细打量,语气略有担忧。
“这可,说不准”,廖婶子神色踟蹰,毕竟她平日也不涂脂抹粉。
陆铃儿用指头沾了些水,往眉头上搓了两下,待看到指腹上那黑色的晕染,她直起腰来叹了口气:“算了,先这样吧,反正现下也没其他的好法子,明日我随机应变就是。”
廖婶子蹙眉问她:“你真要去啊?”毕竟是要和一群大男人比赛,她怕陆铃儿一个姑娘家会吃亏,到时坏了名声可就不好了。
陆铃儿洗了把手,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当然要去,我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手上甩着水珠又反过来安慰廖婶子:“放心,不就是到水里头玩个蹴鞠嚒,我从小跟着我爹在宛江里头扑腾,这一片可没几个人水性比我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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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陆铃儿特意早早吃过午饭,才从家中赶到了风雨桥。
此时的风雨桥上正是热闹,人群挤挤挨挨拥在廊桥两头,陆铃儿粗粗一扫,竟在里头发现了不少熟人身影。陆铃儿生怕被人认出来,悄悄蹲在路边抓了一手泥,随意在脸上抹了两下,这才假装镇定的向着桥上走去。
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挤到了文三两面前,也不知是否她装扮得太好,他一时竟没能把她认出来。还是陆铃儿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压着嗓子唤了一句:“文管事”,文三两这才低头正眼看她。
陆铃儿见他蹙着眉头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半晌才将目光挪回她脸上,嘴角似抽了抽,语气不辨喜怒 :“你这……”,见她扑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便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叹了口气,指着桥上某处道:“行了,你先去那上头做个登记吧。”
陆铃儿顺他所指,行到了廊桥靠左侧的一张长案前。她低头正与案前提笔记录的老先生说着话,忽闻身后人群传来一阵骚动,面前原本坐着的老先生也突然站起身来。
陆铃儿不明所以转过头去,只见拥挤的左侧桥头,忽然人群自动分拨开来,一行人簇拥着一位俊美无俦的年轻公子拾阶缓步而来。
那公子着一袭月白绸裳,下摆一朵精致刺绣莲花,那莲花随他行走间飘忽摆动,恰带出他周身掩不住的风流意态。只见他一张脸生得眉目如画,五官一笔一划仿佛精心雕琢,狭长微扬的眼尾仿似含着情谊,但撩起眼皮看向你时,眼底又是说不尽的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