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看到院里有人,徐子京停下脚步,不肯迈过门槛。祝逢春轻轻一笑,走过去招呼两声,他才慢慢走到院里,活像只离笼不久的兔子,定要招他一招,才敢动上一动。
“之前看你,也不是个扭捏的人,几天不见,竟成了缩颈的鹌鹑。”
“姑娘这边已有客人,在下是怕叨扰了姑娘。”
“什么叨扰不叨扰,东西都提来了,还想原模原样提回去不成?”祝逢春引他坐下,对唐越道,“再拿两个酒碗过来,咱们四个好好喝上一场,不喝醉不许回去。”
唐越答:“碗倒是能拿,可你刚好了伤,还是尽量少喝一点。”
“哪里有那么多计较,好了便是好了,又不是伤筋动骨。”
她抱怨一句,唐越竟干脆坐了回去,惹得她又气又笑,抬手捏了下她的脸蛋。一旁的徐子京放下食盒,从中取出菜肴,道:“姑娘伤病初愈,确实不好过量饮酒,多吃些菜吧,凉了便不好吃了。”
看到那四样菜肴,叶景扬叹道:“徐公子倒是用心。”
闻言,祝逢春转头去看,一盘银丝鱼脍,一盘清撺鹿肉,一盘槐叶冷淘,一碗烩羊肉,冷的热的列在一处,红的绿的聚在一起,只是瞥上一眼,便让人食指大动。
“不知姑娘喜欢什么,只挑了这四样,赶了十里路回来,应当还没有放凉。”
“这般辛苦,我不多吃一点,倒显得对不起你。”
接过他递来的筷子,祝逢春夹了一点鹿肉吃下,只觉细嫩鲜美,回味无穷。四人吃了一阵,又谈了些兵事,叶景扬忽然问道:“徐公子可是山东徐家之人?”
“山东徐家,莫不是那个世代奉儒守官的徐家,当年徐家家主徐振官至宰相,门下更有宾客无数,可惜他与圣上政见相左,圣上登基不到一年,便乞骸骨还乡去了。”
祝逢春放下筷子,仔细端详了徐子京一阵,见还是那张清俊面容,笑道:“徐家避世多年,如何肯突然出仕,何况徐家人只是读书,徐公子却是武艺高强的将才,想来这个徐字,只是偶然相合。”
“不是偶然。”
极轻的四个字,让祝逢春又一次放下筷子。他若真是徐家之人,她便再不能把他视作寻常战友。
而今圣上年迈,储君未立,朝中形势错综复杂,新旧两派均在暗中筹谋,徐家这个时候重新入世,无论是好是坏,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
“姑娘不必多虑,徐家虽有过前朝旧臣,却也是大齐良善之民。圣上登基三十余载,一直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徐家虽为腐儒,却也知晓变通之理。夫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1],出仕报国,是徐家所有人的心愿。”
原是如此,祝逢春稍稍放心。徐家这等大族,避世三十年已是不易,现在重新入世,未尝不是顺势而为。
几人一通酒过,散场时,叶景扬和徐子京同时发来邀请,一个邀她到附近林中打猎,一个邀她到肃州城内买马。
祝逢春爽朗一笑,朝徐子京做个了揖,道:“徐公子一片好意,我自然感激不尽,只是我当日曾与叶都头相邀吃酒,因为养伤耽误了不少光景,而今叶都头再次相邀,我理应前去赴约,至于买马之事,改日亦是不迟。”
“既是有约在先,合该先去叶都头那边,日后若有时机,再与祝姑娘畅饮。”
徐子京回了一礼,提上食盒迤逦而去。祝逢春看了一阵,忽然听到叶景扬发问:“祝都头怎么看这个人?”
祝逢春静默片晌,此刻徐子京的身影已经不见,唯有一轮白日堕于西山。她看着这幅景象,道:“功夫不错,学问不错,也有些少年意气,只是开口引经闭口据典,像在四书五经里泡大的,比苏融还要迂上许多。”
叶景扬笑道:“迂?苏公子和这个字没什么干系罢。”
祝逢春架起双臂,也笑了两声:“是不迂,只是管得太宽。”
大至她学到的每一门功课,小至她身上每一个荷包,远至她从军后的安危,近至她养伤时的餐饭。
从小到大遇见的每一件事,碰到的每一样东西,几乎都有他的气息。
次日,祝逢春和叶景扬收拾好行装,去了附近山里打猎,可惜运气不佳,跑了几个时辰,竟只打到两只野兔,掂在手里,不过一斤多重。
“今天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听到我们的消息,一个个躲了起来。”
“许是觉得夏日绵长,此刻还在窝里做梦。”
“它们做不做梦不知道,只知道我此刻已经饿得不行,我们到山脚寻个酒家,吃顿饭再过来。”
“也好,刚巧我也有些饿了。”
得她同意,祝逢春收了弓箭,拉着她向山脚走去。四月中旬,荼蘼花事已了,人间芳菲落尽,一路走来,只见一片葱郁嘉木,稍作停顿,还可在绿叶中寻得指甲大的青果,她随手摘了两个,颠在手上把玩。
山脚便是她之前去的村子,时值正午,路上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