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他总是忙完了手中的事,抬眼朝她看来,瞳孔中没有怒气,没有不快,亦没有责怪,那气质分明如春日和煦,眼底却透了点漫不经心的淡薄。
“谢过江大夫的救命之恩。”
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阮沨泞头一低,手一抬,标准的一个行礼姿势便摆了出来。
“昨夜你既已待我下了蛊,眼下便不必讲这些虚礼。”江瞩珩未受这一下,抬手湛满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向她,“之所以出手相助,不过是迫于无奈。”
倒是直接得很。
阮沨泞耸耸肩,也懒得维持表面功夫了,接过茶盏就要饮下,却听闻一句:“更何况,也没有救下性命。”
茶杯从手中滑落,翻到在石桌上,流出尚温热的茶水。
她花了好半晌整理思绪,却仍旧不愿细思弦外之音,迟疑着,又问:“你说,没有救下性命,是什么意思?”
江瞩珩扶起茶盏,抬眼看她。
那表情没什么情绪,语气波澜不惊,说出的话却如平地惊雷。
“意思是,你,已经死了。”
霎然,整个湖心亭收归寂寥。
偌大的天地间无人言语,余留习习冷风声与炭火燃烧声作伴。
怎么······可能?
在那双毫无玩笑意味的眼睛注视下,阮沨泞脑中一片空白,眼里充斥着难以置信。
“你说我,死了?”
她木然地伸手,往自己鼻尖探去。
当真。
没有半点气息。
如遭雷劈。
她又颤抖着朝自己左胸抚去。
须臾,终于浑身无力地瘫坐下来。
本该安放一颗颤动心脏的位置,此刻却如同一潭死水。
没有任何动静。
她怔愣好半晌,像是回过神来,不信邪般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是红了。
但也仅仅是红了。
怪不得身上的伤口没有一点痛感。
怪不得寒冬腊月却感受不到凉意。
阮沨泞双手掩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望着江瞩珩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夜的伤我尽力了,没救回来,许是历练不足,能力不够。”他语气平静,像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可一想到身体里还有你种下的蛊毒,为了活命,我只好连夜翻阅古籍,几经辗转,总算寻得一个隐秘术法。”
“据拿古籍记载,此术法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简单而言,便是将你炼制成一具傀人,肉身死了,但精神还留存,不知是不是那只从你身体里爬出的蛊虫进入了我体内的缘故,你的躯壳正好与我的血液能够相融,几经尝试,最终才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阮沨泞只觉得无比荒谬,颤声道:“这样可怖的巫术,只是阅读古籍便贸然进行······你不怕失败最后遭受反噬么?”
“没什么好怕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的命本就在你手里,不置之死地而后生,也逃不过一死,倒不如尝试一下。”
这话说得在理。
可她当初是以为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才给这人下的蛊,如今虽然脑袋清醒了过来,却仍旧逃不过死亡结局。
注定摆脱不掉命运的安排么。
着实讽刺至极。
阮沨泞平复心情,深吸一口气问:“故而,我现在其实是一具能够行动的尸体?”
江瞩珩点点头道:“但就平日而言,你与常人看上去并无区别,也算是另一种方式活下来了。”
倒也没错。
除了不吃不喝不睡,她勉勉强强算是个“人”。
毕竟没人会有事没事凑上来摸她胸腔,更不会闲出屁来去试探她鼻息。
思及此,阮沨泞总算是接受了这个诡异的现状,抬眼一见对面淡然的模样,心底忽而就气不打一处来。
分明中蛊毒的是他,怎的反倒是她成了弱势的一方?
阮沨泞故意道:“多谢江大夫妙手回春,今后我会为你缓解蛊虫带来的痛苦,但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取出那个小玩意儿,毕竟我现在无处可去,身无分文,暂居此处,总得留一个筹码,希望您谅解。”
最后一句敬语十分用力,清晰明了地一字一句往外蹦,生怕他错过半点细节。
只是她期待见到的气急败坏并未出现。
对方看起来并不意外,像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坦然接受后补充道:“以及,你千万要注意一件事。”
阮沨泞不以为意道:“何事?”
“你炼成傀人之际,是在今早凌晨时分,此后每月初九,将会再度死去,必须饮下我的一碗血后,方可复生,还请时刻谨记,不要忘了这个时间节点。”
面前人分明看上去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