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再次闭合,密不透风的,坊内窗户也被半掩着,只剩细微的光从缝隙处照了进来,室内有些昏暗了,炉子上放着正在沸腾的茶壶,发出些微声响,连带着整片空气都变得灼热。
坊外仍然是热闹的游湖声,只剩许礼道和霍明瑞二人格外的安静。
良久,一道水声响起。
伴随着这水声,霍明瑞开口:“多年前,我同阿琬去赴宫宴时,因多喝了两杯,便想着去一旁的梅园醒酒,却不想在路上遇到了刘昭仪生的的五皇子,听宫人说我同长公主是夫妻,于是他开口就叫了声‘姑父’。”
外面像是夕阳薄暮,能照进来的光愈渐少了,也更斜了些,仅两分光斜斜的落在霍明瑞衣角处,除此外他整个人都彻底陷入坊内的昏暗中。
霍明瑞的声音有些模糊,神色晦暗,让人分不清他的真实表情。
“在那之后,五皇子便病了,据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开口……”水声停住了,霍明瑞放下手中的茶壶,看着桌上已经被倒满水的茶杯,伸手端起之后,一口饮尽。
许礼道没有开口打断他说话,只是看着桌上托盘上两朵被折断的,即将走向衰败的夏荷,听着他说,不知再想些什么。
“再之后,五皇子见到我之后也只是远远避开,自此,我再也未同五皇子打过照面,后来无意间听洒扫的小太监说起,才知道那时候大皇子正带着宫人在梅园,就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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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殿乃是嫡子,长公主是本殿嫡亲姑姑,你不过是个昭仪所生的,有什么资格?”
年幼的五皇子丝毫不懂这之中话语的意思,只是有些懵懂的站在原地,而他一旁的宫人却早已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不住的磕头跪拜,嘴了喊着:“殿下饶命,五皇子不过……”
“够了,真吵,本殿不想再听了。”在这寒冬腊月里,明明都还是有些稚嫩的声音,可在此刻,却硬生生地让人听不出其中的稚嫩,只能听出这语气中的冰冷,比这满地霜雪的天更冷。
“大哥……”看到身旁宫人满眼恐惧的模样,又看了看眼神冰冷看向自己的大皇子,五皇子有些不知所措。
“五弟病重,短期内不易开口,不然恐有失语言之危,身旁宫人伺候的不仔细,全换了吧。”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定了宫人的生死,彼时的大皇子年岁也不过十。
说这话的时候,谢昊不似之前那副神色冰冷的模样,而是眉眼间皆带着笑意,像是做了件什么让人舒心的事情。
耳畔是宫人不住的求饶之声,以及年幼弟弟无助的哭声,在这漫天霜地中,偏只谢昊笑的肆意。
临走之际,一句话飘散在这霜地中:
“有些人生来便是不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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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件事,陛下从头至尾都没有过任何表示,而且是刘昭仪那里,陛下也甚少去探望了。”
茶,被彻底饮尽了。
早年间因着元后逝世,陛下一直对大皇子的溺爱,就算是许礼道在江北域也是有所耳闻的,但却不想竟是到了这样的地步。
见许礼道的神色,霍明瑞便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些什么,继续开口:“再后来,我一时糊涂之后,也有想过要及时抽身,可谁知……为时已晚。”
是了,谢昊此人阴晴不定,为人偏执,本就一直仗着自己是嫡长子行事,即便这些随着年纪增长,陛下渐渐宠爱陶贵妃,可是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到底是爱了这么些年,再想了想已逝的元后,或许终究是对其亏欠许多,于是很多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谢昊便愈加肆无忌惮起来。
话说到这里,外面的的阳光彻底落了下去,船夫也早早的将船坊停靠在了岸边,下了船,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不过湖面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
望春湖的夜景美色已然开始,夜里的丝竹管弦、轻歌曼舞之声,透过窗、透过帘幕穿了进来,白日夜间的,一幕落了接着一幕,没有停歇的时候。
许礼道和霍明瑞分别后,就这么带着侍从一步步的走回许府,一路上满腹心事,事到如今,很多东西早已由不得他想不想了,特别是谢昊在临走前说的那一番话,根本就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
他走在街上,耳畔是路过百姓的声音,有商贩的叫卖声、孩童嬉戏玩闹之声、有情之人的喃喃声……
声声入耳。
像极了当初他在江北域时候的模样,以前在江北域,下了值后,他总是喜欢就这么走着回府,不论什么霜雪亦或是落雨天,他就这么走着,能亲眼见到百姓的生活,亲耳听到百姓的心声,那时的他才觉得自己待在江北域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才都是有意义的。
而此刻,他所能感受的光景,也同那时一样,百姓富足,一片安居乐业。
头顶高悬的明月,没有前些日子的乌云掩着,只一地清辉被洒落下来,落在着洛城的一砖一瓦之上、照在这每一个人的身上,晚风吹拂,身旁的绿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