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姓流落险叛家,贵姣遭难失荣华。
从前翻天覆地能,人间荒唐误乾坤。
看尽凡尘纷乱事,曲终潦倒只一身。
贪疑妄擅须痛改,望君莫负眼前人。
自泰山之变,人间王气不稳,中原之地四散,打打杀杀,争争抢抢,衍流出四个国家,北契,南汉,西项,东真。
南北两国较为强盛,对峙日久,大战小战不断,但东西两姓闷声图变,逐渐壮大,分治之势日现。北契与南汉长久对峙,外患不平又起内忧,终于在双双元气大伤后定下盟约,互止干戈。官家不战,百姓是乐见的,但打了百年,血仇早已累世,盟约归盟约,仇恨还是仇恨。
战,国为先,不战,家更重。
南汉元丰三年七月,澶州府治下孙村一带黄河决堤,暴雨连日,满目浮尸。
商胡坝下不远有一户人家,复姓公孙,说起来还是将门之后,他家祖上是大名府节度将军麾下一名副将,祖父同叔伯兄弟十几人都是军中叫得上名号的骁勇人物。前朝奸佞割北部十六州向北契求荣,太.祖时一心想收复山河,直打到太宗兴国四年都未曾如愿,高粱河一战,汉军大败,大名府全军死战,公孙家男儿无一生还,可谓满门忠烈。
唯有一遗腹之子,总算保存了一丝血脉,几代单传至今,虽在乡野,公孙一族依然不忘前辈宏志,不废先祖武功,代代子孙幼年习武,读史认字,气概与乡里别家孩儿不同,勤恳好义,忠国爱家,即便布衣之身,也颇得乡亲敬重。
眼前站着摇船的这位先生名唤公孙刻,船内安静坐着两个娃娃,大的是他家老二公孙皗,垂髫年岁,小的是妹妹白果儿,刚会问话的年纪,还不知何为发水,何为决堤。
公孙皗直愣愣看着远方,妹妹挪着身子朝他靠,口中问:“二哥,你看什么呢?”
公孙皗把妹妹按住:“果儿乖,不要乱动。”
“二哥看什么?”
公孙皗叹了一口气:“二哥在看田尽头,阿娘和大哥的坟茔被水淹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冲坏,水退了还能不能找着。”
果儿抬手指了指那边:“不会坏,能找,有树,树。”
公孙刻听着两个孩子说话:“皗儿,你看咱们果果多聪明,你娘和阿皓葬在那棵老银杏边上,丢不了,冲坏了我们再修,就是要委屈他们受会儿冷,等水退了,我们带酒去给他们驱寒。”
皗儿点点头,抬眼又看了看,默默记下那棵银杏的模样,忽看到远处土堆子上趴着一个人,就要滑下坡掉进水里:“爹,那儿有一个人要掉下去了,我们去看看是死是活。”
公孙刻立马撑篙往前,稍近一些就认出是熟人,唤道:“离大哥,是离家大哥吗?”
公孙刻将船靠近,这土堆另一面坡缓,船能搁浅停住,他下船跑过来,将那姓离的汉子往上一拽,顺势翻身,胸口积的水“哇哇”吐出来,人就醒了。
“离家大哥,你家还在上游一些,怎么漂到此处了?”
被他一问,离大七尺魁梧的一个汉子竟痛哭起来:“公孙先生,祸事了,早上我家宝姐被大水冲下来,我扎进水里却没捞住,我一路顺着水势游到这里,差点被浪掀走,幸得挣上这个土坡,方才好像看见我家宝姐的衣裳,我就潜进水里找了几回,再看不见了,再看不见了!我的宝儿啊!”
这位离大家里很穷,年过三十才娶上媳妇,离大虽高壮,可惜下身不济,八九年的光景只得宝姐一个孩子,夫妻二人视如珍宝,一朝丢了岂不剜心。
公孙刻听他的说法,觉得孩子大约凶多吉少了,但依然劝道:“你先莫哭,我在这片转了有一会儿了,这里水并不很急,也没见有孩子冲下来,许是挂在哪棵树上,孩子轻,未必就沉下了,你家宝姐会水吗?”
“我捧在手里长到会走,水塘也不敢让她靠近,怎么会水呀。”
公孙刻道:“我从早上到现在,也救起七八个人了,都是上游冲下来的,下游情况恐怕不好,我正要去帮手,你不如与我同船,寻寻宝姐下落,总这样在水里游,你身子再壮也禁不住。”
没等离大答应,皗儿高声叫道:“爹,宝姐在那儿!”
公孙刻和离大齐齐望过去,一只水猴咬着宝姐的胳膊不远不近地游来游去,孩子浮在水面上,面色苍白,冷得发颤,所幸还活着。
离大站起来大嚷:“畜生,还我女儿!”
他跳下水,水猴发出“吱吱吱”的叫声往远处游去,公孙刻连忙撑船赶上,这边追得越紧那水猴游得越快,怎么都赶不上,离大筋疲力尽,撑在船沿休息,这边不追了,那水猴反而停下。离大嘴里骂骂咧咧:“直娘的妖贼,我要扒它的皮,喝它的血!”
白果儿看了看离大:“那是水里的妖官儿,他吃你容易,你想吃他不容易呢。”
两个大人被她这冷不防的一句说得一愣,皗儿忙帮妹妹解释:“小妹是说,妖怪厉害,我们得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