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的油灯下,摆着一张小小几案,洛娘和郑生对坐着,一人做着针线,一人做着文章,洛娘绣完一朵荷花,抬头看见油灯都被郑生推到了自己这边,顿时笑了。
“相公虽然勤学,也要爱护眼睛才是。”她笑着把油灯移过去,照亮郑生的卷子,又取下头上簪子,挑亮了灯芯,凑过去笑道:“相公做的是七皇子殿下给的卷子吗?”
“是啊,殿下想考考我的文章,要是我能再写好点,娘子就不用这么辛苦了。”郑生抬眼看着她,神色温和地道。
“相公哪里的话。”洛娘笑着道。
她站起来,凑到郑生身后,俯下身去看着他写文章,闻了闻,笑道:“墨香气真是好闻。”
郑生作势要拿笔在她鼻子上点一下,洛娘笑着躲开了,道:“夜还长呢,我去泡壶茶来,相公吃些点心再写吧。”
她一离开,虞青立刻进去兴师问罪了。
“虞姑娘……”郑生见她气势汹汹进来,连忙起身,一脸老实。虞青可不吃他这套,直接揪住他衣领,道:“什么虞姑娘,我叫赵虞青,好你个郑云庭,扮猪吃老虎是吧?”
郑生也不挣扎,只是做了个“嘘”的手势,指指洛娘所在的内室,好在虞青看不惯他也是一天两天,每天都要凶他几句,洛娘都习惯了,没出来救夫。
“你现在知道怕了?”虞青道,见郑生连连作揖,是息事宁人的意思,嫌弃道:“没出息,还用你说,我早准备好了,小白!”
小白从她袖中游出来,嘴里吹出一个泡来,散在空中,将他们罩住,虞青拎着郑生出了门,庭院里满地月光,萧邈正在台阶上负着手看月亮,见郑生被虞青揪出来,冷笑道:“状元郎来了?”
郑云庭苦笑,虞青道:“别装得这倒霉相,小白施法隔绝了外界感知,你说什么洛娘都听不见,快老实交代,你年年赶考,年年考不上,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故意在文章里写毒句,故意让自己落榜?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冤枉。”郑云庭解释道:“我只是没什么出息罢了?”
“谁说你有出息了,别拉三扯四的,为什么故意不中举,快说。”虞青嫌弃道。
她整天嫌弃郑云庭,从没正眼看过他,只觉得是个穷酸书生,不知道洛娘为什么鬼迷心窍。今天知道他还有点才学,仔细打量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月光太好还是怎么的,才发现这人也是个俊秀的书生,穿着青衫,倒也有点风度翩翩的样子,神色也温润,不知道是不是被虞青挑破了,懒得装了,在月下对着萧邈和虞青长揖一下,竟然也有点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天性不热衷于功名,也做不了官,只喜欢闲云野鹤的日子,每次应考,不过是师友们盛情难却,对得起文章,也免得人疑心罢了。实在没有什么大阴谋,望殿下明鉴。”他娓娓道来。
真气人,明明是虞青问他,他反而对着萧邈赔礼,虞青不由得在心里又记他一笔。
“是不热衷功名,还是不能热衷于功名?”萧邈眼神锐利:“我看,跟里面那位脱不了干系吧?”
郑云庭只能垂着头答道:“殿下英明,我不敢隐瞒,不过是看了《广异记》上王璿刺史的故事罢了。”
“什么什么?什么记?什么刺史的故事?”虞青听不懂,连忙开问。
“是你本家。”萧邈淡淡道。
虞青知道他一定没好话,立刻用逼视的眼光看着郑云庭,郑云庭解释给她听:“是我少年读书时,看的一本唐人故事,王璿是宋州刺史,年少时曾经与狐为夫妻,出双入对,不避家人。但是王璿后来升官后,狐狸却离他而去了,书上说,是因为官高位重的人,身上有紫气,妖魅不能靠近的缘故。”
“所以你故意不考中,不当官,就是怕洛娘离你而去?”虞青道,但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指着郑云庭,结巴道:“你你你,你知道……”
郑云庭笑了。
“是的,我知道娘子的身份。”他平静地答道:“那时我在广安寺读书,娘子每晚都出现,隔着墙听我念书,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寺中哪会有女子出现呢?但我不清楚娘子的本相,或许是狐,或许是别的什么,但都没关系了,我只知道她是我娘子。”
虞青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只当世人肉眼凡胎,贪生怕死,对她们畏如蛇蝎。哪怕是萧邈呢,刚认识时也对她十分警惕,她反对洛娘与郑云庭做夫妻也有部分因为这个——书生最是无情无义,又胆小又怕死,见到花容月貌固然倾心,现出本相呢?所谓的恩情立刻变成仇恨恐惧,不请了人来捉妖就是好的了。
她没想到郑云庭竟然一直知道,还一直不揭穿,不仅不揭穿,还一心一意和她做夫妻,不仅做夫妻,还为了她,连官也不做了,就是怕她会像书上的狐狸一样,因为畏惧他身上的紫气,而离他而去。
她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萧邈那边却不为所动。
“士农工商,以士子为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