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束缚的严长泽活动了一下被压得酸了的手臂,看着那小将,一脸幽怨又无奈,唤道:“师兄——”
那小将名唤杨予宁,乃武安侯府次子、圣上敕封的永宁伯,也是玄武军神机营营主。
“又喝了多少?”
杨予宁看着他微红的脸庞,居高临下。
严长泽不语。
杨予宁好心“提醒”他:“老爷子还在府里呢,你还是想想怎么过他那关吧。”
“大人回来了?”严长泽面露难色,哪怕他跟了武安侯五六年了,他还是打心里敬畏他的。
“你可别指望我救你。”杨予宁往太师椅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不过你要是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个响头,叫我一声爷爷,把小爷我伺候开心了,或许我就帮你了。”
话虽这么说,但杨予宁知道,他不会求他,一如六年前。
严长泽没有理会他,转头就走。
“哎,你要不要先醒醒酒?”这回轮到杨予宁着急了。
“不用。”严长泽头也不回地往书房去了。
他看着书房匾额上,方方正正的写着“拱木斋”三个大字,匾额下是紧闭的大门,他撩袍直直地跪了下去。
屋内的人正看着兵书,这一看就是两个多时辰;夕阳已西落,门口的人纹丝未动,若不仔细看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都会误以为这人是刚过来的。
另一头刚刚自称小爷的杨予宁,在小院内等了严长泽两个多时辰,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仍不见人回来,正着急地来回暴走。
索性,豁出去了——
他跑到书房门前,看着那人在门外跪着,不由得心疼,直接破门而入:
“爹,该吃晚饭了,你这么还把自己关在这?”
书房内三面各有一个高高的书架子,上面放满了古书兵法,一张梨木案桌摆在正中央,案桌上垒放着两排竹简,一个看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竹简,将目光从书中移开。
那男人头发高束,斜飞英挺的浓眉,锐利的眼眸,棱角分明的轮廓,还有一把黑胡子,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好惹”。
那人正是当今武安侯、玄武军主帅,杨琛。
“没点规矩。”他看向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余光撇见门外还跪着个人,“长泽也在呀,进来吧。”
严长泽应是,动了动有些跪麻了的腿,缓缓站起,走进屋内,复又跪下见礼:“大人。”
杨琛看着他这般,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起来吧,来多久了?怎么不通报?”
严长泽忽略了让他起来的话,直接跪着答话:“长泽也是刚来不久。”
杨琛看着他没有起身,就大致猜到他又犯了什么事了,“起来吧,今天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不罚你。”
“谢大人垂怜,但玄武军的弟兄看见长泽在烟雨楼中,大人若是不罚,怕是不好交代。”
严长泽说这话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甚至都不曾埋怨过杨予宁带着军士到烟雨楼押他,倒是让一旁的杨予宁心疼不已。
他总是这样,屈着自己。
“哦?”杨琛自然猜这种事他自己那混账儿子干得出来,他看着杨予宁,下令道:“那就罚二十军棍,你监刑。”
说罢,伸手将跪着的严长泽扶了起来。
饭后。杨予宁有些懊恼,本想一逃了之,却被严长泽叫住:“师兄,那二十杖?”
“明天吧,小爷我吃得有点撑了,出去走走。”他向来这样,从来都没想过逃避;杨予宁暗骂那老头,大白天没事关什么门啊,他心疼他跪了两个多时辰,有意让他歇歇。
“师兄,大人教诲,今日事今日毕。”严长泽一板一眼。
杨予宁总觉得这人脑子有点问题,又说不过他,气呼呼地让军士搬刑具去了,心里早把这木头骂了几百回。
只见严长泽二话不说,俯身趴在刑凳上,冷汗将他鬓边的碎发打湿,一双眼睛瞪得浑圆,饶是这样,他也一声不吭默默受下。
二十杖毕,他几乎无力起身。杨予宁也不去扶他,只是屏退那两行刑的军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知道,他不愿意别人看见他窘迫的样子。
待人走后,严长泽趴在刑凳上缓了一阵,才慢慢起身,两个多时辰的罚跪再加上这二十军棍,他早已筋疲力尽。
他独自走回追思院,见院内灯火通明,却不见有一个杂役;主屋大门紧闭,屋内的蜡烛还在烧着,映出摇摇晃晃的影子。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旁边的屋子。
屋内漆黑一片,他凭着多年的习惯,稳稳地找到烛台的位置、点燃。
星星点点的烛光照着屋内,精而不繁的陈设:一幅绘有万马图的屏风将床和书桌隔在了后面,屏风前是一个顶箱柜和两张月牙桌,月牙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和一个青色的小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