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凳旁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水,盆边还挂着一条帕子。
严长泽心里暖暖的,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放的,只是多年来心照不宣。
他拿起小瓷瓶,把它收到了柜子里,心想还是把它留到更需要的时候。而后他回到月牙桌前,除去鞋袜,撩起裤腿,把腿放到了圆凳上,绞了帕子简单敷了一下膝盖,就上床休息去了。
若是往日,无论多晚,他都定会把窗课做完再休息,只是今日,他不想再折腾了。
他趴在床上,盯着一处出神。
今天是他父亲的忌日。
七年前,他还是金陵城中人人仰慕的天之骄子,年仅六岁就因才华出众成为太子伴读,父亲又是当朝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是好景不长,后来他全族被抄,父亲溢死城墙之下,当今圣上盖棺定论:藐视皇权、通敌叛国。而他也以罪奴的身份入了玄武军,那年,他年仅十岁。
次日寅时,天还是灰蒙蒙的,院里的梧桐叶上还挂着露珠,杂役女使还未晨起忙活。
严长泽屋内红烛微晃,烛光下是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立于书桌前写着《黄石公三略》的札记。那札记墨迹均匀、力透纸背、入木三分又行云流水。
他写了几近一个时辰,方才停笔。出门管院里的女使要了一盆冰水,捧了把水洗了脸,强行将疲倦感压了下去,而后又换回了一身深色的衣服,仔细整理了衣衫,确保自己看起来十分精神,然后拿着他的札记往拱木斋去了。
书房内的灯火通明,严长泽站在门外,道:“大人,长泽请见。”
杨琛头也不抬:“进来。”
严长泽恭敬地将写好的札记双手递给杨琛。杨琛接过后看了一眼字,觉得尚可,而后细细地看了一遍内容,除了对“柔者德也,刚者贼也,弱者人之所助,强者怨之所攻”这句话的理解有偏差,其余部分不乏真知灼见。
杨琛看到他略显紧张,看样子是真的怕他,他有意缓解下气氛,问道:“何时写的?”
但是这话在长泽听来就变了味儿。他极其敏感,他怕他对自己失望,想也没想就跪了下去,青肿的膝盖触碰到地面时,他疼得晃了一下,险些没跪住。
“大人莫怪,长泽今晨写的。”
杨琛看到他这样,就知道他误会了,无奈摆摆手,却不怒自威:“去吧,再给你五天时间,重新写一份札记给我。”
严长泽应是,起身离开。
东方既白,晨光熹微。一抹阳光照在了严长泽身上,他想,他是不是仍可以做一个青春朝气的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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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思院内,杨予宁推开房门,伸了个懒腰,看到严长泽房门紧闭,内里漆黑一片。
不应该呀,这都卯时三刻了,他何时睡过懒觉,莫不是昨日那二十杖打狠了?这会昏睡过去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遂直接推开了门,绕过屏风,只见床榻上的被子摆放的整整齐齐,房内连个人影都不见。
杨予宁抓了院内的一个女使,问道:“你家主子呢?”
那女使面露难色道:“三爷卯时刚过就出去了。”
“去哪里了?”
“小人不知,三爷出去之前只是让小人准备了一盆冰水。”
又是冰水!
“混账!”杨予宁怒道。那侍女吓得一哆嗦,跪了下去。
殊不知他骂的并不是那女使。
严长泽一向对自己够狠,又从来都不解释、不诉苦,杨予宁知道,自己若是不心细一点,都很难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更别提那一心都在兵法上的老爷子了。
杨予宁急匆匆地跑到拱木斋,恰巧的是老爷子刚好出书房。
杨予宁迎上去,见礼问道:“爹,您去哪呀?”
杨琛审视他:“演武场,今天你也得去。”
“啊?”杨予宁苦叫连连。
小时候他就不喜欢舞枪弄棒的,就爱钻研那些奇门遁甲、机关术法,虽然有勇有谋,但却武功平平,没战死沙场也是全仗着脑子好使,又有个好大哥护着。
也不知道今天怎么惹了这老爷子,非要折腾自己,搞了一身汗,还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杨予宁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他把这些归咎于那木头呆子,一回到院里就嚷嚷着要把长泽拖回来劈头盖脸骂他一顿,以解心头愤。
与此同时,在东街的一个小巷子里,正有一个人替杨予宁“报仇”——
“你这人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吗,横冲直撞的赶着投胎呀?”一个侍者挡在一位青衣公子前,正冲着严长泽破口大骂。
严长泽吃了一脸唾沫也不恼,只是作揖赔礼:“在下一时心急,公子见谅。”
另一个叫承吉的侍者冲上去,骂道:“心急?我这人做事也心急。”
说罢,就一拳欲往严长泽身上招呼。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