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正午的阳光照在玻璃上,热意逐层渗透,打败了空调的冷风。
酒店大堂的待客厅中,陆书眠顽强地站着,汗流不止,俊脸绷得死紧。
湿透了的白衬衣紧贴着他背,冷风一阵阵吹来,一下又一下地刺激他神经。
酒店后面有一个绿化林,陆书眠眼皮沉重,为了分散注意而数那里有几棵树、隔着几片玻璃又或者地板上贴了多少块瓷砖,数到没什么东西可数后,他意识飘散,不知怎地就想起了父亲的葬礼上,记忆飘到那庄严肃穆却又沉重悲伤的黑白场景上。
恨意逐渐浮现在他眼眶中,一滴泪顺着他脸颊滑下。
那些令人憎恶的画面如放电影般一帧帧滑过他脑海,陆书眠眼眶发红,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全身在颤,他目眦欲裂地盯着地面,呼吸沉重,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
身后纷乱的脚步声传来,陆书眠已经自动将这些声音屏蔽,独自沉浸在过往记忆中。
“阿眠?”
“阿眠?”
脚步声逼近,陆书眠手脚发冷,忽地被一个熟悉的拥抱环住,他轻眨眸,迟缓地被拉回现实。
朱媛紧紧抱住儿子,抚摸着他脸颊,婉转温柔的双眸仔细打量陆书眠的神色,最后与他发红的眼对上视线。
母子俩谁都没先说话,陆书眠静静看着她,身体有了支撑,酸痛发麻的膝盖总算得以休息。
稍一会儿后,他瘫倒身体,回抱母亲。
“妈妈。”
一句轻轻浅浅的唤,让朱媛瞬间眼眶发酸。
她半跪在地上,慢慢抚着儿子背部,在他耳边低声道:“放松,我们是来度假的,不要那么紧张,别对谁都充满防备。”
想以前,她儿子也是听话懂事、彬彬有礼的。
“……我错了,下次,我道歉。”陆书眠靠在妈妈肩上,久违的安心感将他的逆毛抚顺,变得温和起来。
朱媛揉了揉儿子细软的头发,心疼,却又宽慰。
她笑了笑,声音轻柔:“阿眠最懂事了。”
*
徐露珠和弟弟在村子里疯玩了一下午,照旧在叔公家门口等妈妈回家。
于慧兰骑着摩托车回来时就见到自家的两宝贝拎着一袋子泥水从稻田里爬上来。
“露珠,徐霖!”她隔大老远朝他们挥手喊道。
徐露珠正和弟弟脑袋挨着脑袋,数刚才抓了多少只蝌蚪,妈妈的声音甫一传来,两小孩就双眼一亮,抓着袋子看向妈妈回应。
高兴得蹦蹦跳跳,还不忘举起装了蝌蚪的袋子向妈妈得意地炫耀。
于慧兰停到他们身边,扶了扶草帽,“哟,抓蝌蚪呢。”
“是呀是呀,我和霖仔抓了好多呢!妈妈,等会我们要带回去养它们!”
“好,好。”于慧兰笑道,她今天特意回来得早了一点,看着孩子们玩得脏兮兮的衣服,不由表现出嫌弃的样子,“啧啧,又玩得这么脏,快回去换一身干净衣服,妈妈带你们去给人道歉。”
“咦,”于慧兰惊奇地把脸凑向女儿,“露珠牙掉了?怎么掉的?今天这么勇敢呀?”
完蛋。
徐露珠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她心虚地垂下脑袋,沾满泥巴的两只小脚紧张得扣成内八状,大气都不敢出地站在一侧。
“妈妈!姐姐的牙齿是被坏哥哥打掉的!”徐霖自告奋勇地站出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把自己姐姐卖了。
徐露珠抬头飞快地瞪了他一眼。
“被人打的?”
于慧兰觉出不对,脸上质朴的笑容收了起来,转瞬就严肃起来,厉声道:“徐露珠,到底怎么回事?”
但见女儿双手藏在身后,扭扭捏捏地晃着身子,一声不吭别扭极的样子,于慧兰又换了个问题,“我让你买的东西买了没?”
没买。徐露珠摇头。
“为什么不买?”
“因为姐姐说不想买。”徐霖在一旁插嘴。
露珠一想起被陆书眠打掉了牙就来气,此刻新仇旧怨加上来,她更不服气道:“我就是不想跟他道歉!”
她抬起头对上妈妈宽和的眉眼,心里憋着一股劲不愿低头。
于慧兰看了女儿一会儿,见她这般固执,心里又气又觉得好笑。
“妈妈以前教过你什么你忘了?”
徐露珠眨了眨眼,教过什么?
“乡亲邻里的,遇事不要太过计较,有时候吃点亏也没什么。只要自己没做错事,心无亏欠,管人家什么样的是不是?坏事善终,才能好好过日子。吃亏是福呀宝贝。”
“可他又不是村里的人。”徐露珠嘴硬道。
“所以我们就更不应该计较了是不是?萍水相逢的他乡来客,遇到即是缘分,交好不交恶,我们去道个歉,把这事情解决了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