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云睡得并不安稳。
睡梦中,谢家人身穿囚衣,披头散发,浑身沾血,眼珠子被人给挖去,手指断裂,纷纷呼唤着她的名字,撕心裂肺的挣扎,口中不停的说“救救我,救救我。”
身躯被熊熊火海包围。
她整个人在火海前不停哭喊,一道天堑隔开她前进的路,她想去救,但无能为力。
一人身穿紫袍,紫袍上布满用金丝线绣成的祥云,缓缓走到她面前,掐着她的脖颈道:“谢慕云,你欺骗了孤的感情,将孤害得尸骨无存,如今可开心了?孤今日就杀了谢家人,以泄孤的心头之恨。”
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狰狞,怒目瞪眼,拿着他送给她的破月,一刀刺入江揽月的肚子里。
“娘,啊...燕回,不...不要!”
“啊..”
"燕回!"
谢慕云大喊一声,坐直身子。
冷汗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心脏像是被一颗巨石给压住,窒息感涌上心头,她捂着自己的胸口,不停呼气吸气,五官皱成一团。
后背光滑白净不着一物,身侧人的一只手探向她的后背,握着她的纤纤细腰一扯。
她整个人向后倒去。
顷刻间对上那双黑眸。
一眼如坠深渊。
每次事后,他有个习惯,吹灭满室的煤油灯,但今日榻前的灯却亮着,散发朦胧亮光。
一根红烛,燃了半根。
灯光影绰,火苗闪烁,映出女子脸上的惊恐与不安。
她的心脏因为刚才的那场噩梦跳得异常快,满室寂静中,听见耳畔传来他纳闷的一句:
“云儿,你怎么会喊燕太子的名字?”
他单手撑着胳膊,半坐起盯着她,一只手抚过她被汗水与泪水打湿的脸庞,低头一看手上沾满汗水。
身下人明显愣住没回话,他又换了个句式问:“你认识燕太子?”
谢慕云看着他那张被面具阻挡住的脸,他的询问令她整个人都充满不安。
方方面面她都验证过,他不是燕回。
可为何,为何她的心里总生了一股熟悉感,这种熟悉感在萧政亭每次用严肃的眼神看她时,就会如春笋般从心里滋生出来,完全控制不住。
萧政亭冷声道:“哑巴了吗,本王在问你。”
他又开始阴阳怪气。
谢慕云咽了咽有些发苦的嗓子,垂下明眸,眼里有些伤感:“认识。”
她唇角被玻璃碎刮破的伤口已结痂,萧政亭的手故意按在她结痂的伤口上,眸中掠过一道暗色,低声问:"说说,怎么认识的?”
谢慕云伤口被他粗糙的指腹按得有些疼,知道他怕是又要吃醋,握着他的手不让作乱。
"他都已经死了,还有必要再提吗?”
“本王只是好奇,你提到燕太子的情绪,明显不对,很难不让人多想你们之间的关系。”
一直以来他心里都有疑问,为何她会那般绝情的杀他。
他见谢慕云没吭声,又道:“本王倒是听说这燕太子生前上书燕帝,力推改革,在他的推动下,燕国颁布了许多利国利民的政策,燕太子英明在外,可惜本王的封地距离燕国实在遥远,压根就没见过燕太子,实在可惜。”
他大肆称赞燕回,谢慕云不屑的笑了:"他太偏激了,灭佛灭得坑杀了多少僧侣,北燕今古文经之争,支持保留古文经学的那群文官直接被贬谪到西北苦寒之地,寒了许多文人的心,心急就要栽跟头,枉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到底是没有将中庸之道给研究清楚。”(1)
这些日子她也思考了很多,以完全超前的视角去观察剖析燕回,发现他不够圆融,她曾劝过他很多次,燕国内政问题若不解决,改革必败,郑家为首旧贵族的势力根深蒂固,定是看不惯他的各项改革举措,何况燕泽生母出身郑家,当年燕帝力排众议立燕回母亲为后,本就令郑家不满,一意孤行颁发新政,一定会让自己处在一个危险境地。
她就没见过封建中央集权时代的哪个改革先锋者能善终的。
燕回的死,并不意外。
就算她不下手,也会有别人。
脾气倔的人,总归难劝,算是他自食恶果。
她的话就像是一盆冷雨洒在他的心窝上,将他浇了个透骨心凉。
原来,原来她坚持要杀她的原因,竟是因为她觉得他观点偏激,而不是因为萧景明。
萧政亭不得不承认,谢慕云刚才的话,点醒了他,他单手按着她的下颚,眉梢挑了挑道:
“分析得那么头头是道,你这口才是愈发好了,说了那么多,你还是没说到与燕太子之间发生过何事,你们是兄弟之谊呢,还是男女之情,又或者是其他,只有朝思暮想的人才会出现在一个人的梦中,你不要告诉本王,你与他只是点头之交,本王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