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三三两两人刚还言语粗鄙,争吵不休,蓦然听得这番彬彬有礼的话,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有些不自在。
阿庆受他们胁迫去请姑娘,路上肯定将他们的意图说的一清二楚了。如此这般,姑娘依旧温雅大气,反倒显得他们心胸狭隘了。
饶是不怕这小女子,于贲仍站直了身子,差点就要点头回礼了。
不知何时,宋连淮胸前的双臂已然松了开来,垂落于身侧,半晌,视线竟未曾从闻昭身上挪开。
“各位辛苦,等候许久,”闻昭面上无甚笑意,却莫名让人感觉亲切,脆生生道,“榫卯锁一事,我已了解,这就向各位理赔。”
说罢,她侧目看向身旁的阿庆,“阿庆,去拿些银钱来,给客人们分了。”
见闻昭三言两语平了此事,于贲他们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进犯不得,退步不得。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阿梨,收拾一下地上的物件,放在里堂桌子上。”
那地上滚的躺的,赫然是前几日卖出去的榫卯锁,这一摔已毁了大半,也不知收来何用。
处理好眼前的事,闻昭这才将目光放在了宋连淮身上。
刹那间,宋连淮躲闪不及,两人四目相接。
第一次与这般温润的视线碰撞,宋连淮只觉屋内甚是燥热,以至于胸腔起伏的厉害。
闻昭缓缓走来,向宋连淮垂首行礼。
她微微躬身,曲腰的弧度、侧手的位置,甚至是衣衫的掀动,皆与古词中如出一辙,矜贵气浑然自得,挑不出半分错处。
好似她天生就属于书香门第,并非飘零孤苦独掌营造阁。
末了,她才重新看向宋连淮,少年已然怔在原地不敢妄动。
她温声道:“今日之事,幸得先生帮忙,日后先生若有事相求,闻昭必竭力相助。”
少女眉目灵动,一眼便抵半生好梦。
宋连淮还未来得及回话,旁人便将闻昭喊了过去。
这之后,他每每想起这一幕,总觉得遗憾非常。
“掌柜,小的已经打点好银钱,退给客人们了。”
阿庆如是说,心中暗暗敬佩闻昭胸怀。
此时他们势弱,若是再不能沉下心来安顿此事,偏要钻那牛角尖的话,便是给锦建坊的人递去了把柄。
那以后要翻身可就太难了。
闻昭并非圣母,也并不想原谅他们此前种种不讲理的行为,可为了师父,为了营造阁,她甘愿受这气。
那摔在地上的榫卯锁,一眼望去便无半分不妥,他们只是借这事打压营造阁,又不想当众被揭露,只能毁了证物,让闻昭无从查起。
他们手中拿着银钱,没有了找事的由头,个个挤眉弄眼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后来还是于贲大迈一步,将银钱摔在了地上,声音依然响的厉害,却没了之前的气势,“姑娘爽快,我等佩服!可这区区银钱,又怎能安慰我等心中创伤!”
闻昭早已料到,不慌不忙道:“你们想如何?”
于贲邪笑道:“姑娘这营造阁里卖的东西不过关,想必担任不了新知县府中的工匠师。听闻新知县是从京城来的,衣食住行都挑剔的很,姑娘做不了这等事,不如让给工部手下的锦建坊,赚不了这笔银子,也好过触怒新知县啊!”
原来他们的目的竟在此处。
闻昭垂着眸子,思绪飘至数月前。
听闻锦江知县告老还乡,京城下放了新知县来,府中物什都要重新置办,城中工匠都毛遂自荐,想借此事讨好新知县。
梁芹倒不是这个目的,不过也递了申请过去。其余工匠自然看不起,幸好县丞民主,人人平等,师父中了签,拿下了这笔大单,也自此成为了全城工匠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墙倒众人推,都开始明抢了。
“怎么样啊,掌柜的?”
说“掌柜的”三个字的时候,于贲特地咬字重了些,满满的戏谑之意。
往日跟在师父身后,看师父与旁人虚与委蛇,闻昭只觉世道艰难,并未想过只掌握些本事还不够,嘴皮子也要利索点才行。
从前她不愿意学,总觉得言语都是骗人的把戏,只要做出实绩,便再无旁人可为难。
往日任性的后果就是,等她站到师父的位置时,嘴上的功夫便不够用了。
铛梨是个莽撞的,榫卯锁也就算了,还拿这等事做要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欺负我们姑娘年龄小,便连前掌柜接下的单子都留不住了?锦建坊可真是厉害,来这小小营造阁真是折煞您了!”
“铛梨。”
闻昭出言阻止,后宛然一笑,道:“梁掌柜才过世,闻昭继承不久,自是不如锦建坊材优干济。”
这话的意思显而易见,于贲知道事成,洋洋得意的眉眼几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