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小伙计走到曹宅大门口,看到四处挂起了白绫和白色灯笼,大门两旁贴着白纸黑字的挽联,右书:西地驾已归王母,左书:南国辉空仰婺星,来往穿行的零星几个礼客,都是深蓝或黑色罩衫。
伙计带着我,却并不从此处进门,再往前走大概30米,另有一个边角小门。如果说刚才曹宅大门宽敞气派,却冷清,在这个边角小门,就能看到民间办丧事的喧哗,系着白色腰带的伙计家丁鱼贯而入,不少瓜果蔬菜往院子里搬,全家上下已是一副办丧事的景象。
我跟着伙计穿过走廊,又走到一个院门,那伙计并不进去,只在门口喊:“吴嬷嬷,人来了。”带我的这位伙计瘦瘦小小,往墙上一靠,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边磕边说:“宋妈,一会儿吴嬷嬷会告诉你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你在大府里待过的人,也都清楚,吴嬷嬷出了名的嗓门大,手脚利落点,她说你就听着,熬过这两天,拿这两天的工钱,就可以了。”
我也学着小伙计靠在墙上,说:“谢谢兄弟提醒,等明天拿到工钱,请你喝酒。”
蛻,小伙计把瓜子壳往旁边一吐,说:“哟,你们外地人说话还挺有意思,那我先谢谢宋妈了。等后天出殡了,我来接你给我打酒喝。我再给你个忠告,在这里做短工,别想着能落得三倍工钱,该舍就要舍,懂吗?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没人愿意来。”
正说着,内院里头出来一个胖胖的大婶,头发利落挽在脑后,袖子被高高束起,疾步走向我们。小伙计看到大神,立马切换神色,恭恭敬敬,点头哈腰说:“吴嬷嬷,这就是计老爹找来的短工。您看看,合不合适,我去回话。”吴嬷嬷点点头,说:“看着年轻利落,一双手也是干过活的人,先去厨房试试,晚上再去账房登记。行了,六子,你去回话,你跟我来。”
小伙计给我使了个眼色,就跑走了。
我跟着吴嬷嬷穿过走廊,小小一个院子,竟然有十来个丫鬟媳妇儿,还有两个坐在廊下吵架,一个说:“昨儿我倒的潲水,今天该你倒了。”另一个说:“我昨儿给奶奶出去买胭脂,没让你倒哇,上月我还给你倒过一天。”,一个说:“我呸,那上个月是你偷懒起晚了,被罚的,真有脸说。”我心想,这不就像我们现代人工作吗?今天你做表,明天我做表,谁也不想天天做表。真有意思。
“我跟你说的,都听明白了吗?”吴嬷嬷突然转过身子,看着我问。
她横眉竖眼,嗓门奇大,这么一说,我给着实吓一跳,刚才心思都在吵架的两个人身上,没注意听吴嬷嬷说话,实在是不该。
“吴嬷嬷,我们那儿跟这里风俗不一样,您别嫌我粗苯,烦请再讲一遍。”
“真是的,哪里找来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脑子还不好使。”
“嘿嘿,辛苦您了。等我拿到工钱,请您打酒喝。”
吴嬷嬷白我一眼,指着这个院子的一个房间说:“你来做短工,这里原本是我们后厨房和茶房,现在办事,厨房在这头,茶房搬到前头去了,方便给客户人倒茶,喏,就是从这个门进去,第二间房就是茶房,你主要在这两个院子活动,这个房间是仓库,鸡鸭鱼肉,瓜果蔬菜,茶叶杯子碗碟,都在这里,刘妈,你过来一下。”
吴嬷嬷对仓库一个搬东西的老妈妈,说:“刘妈,这是新来的短工,你教她东西在哪里取用,让她做点跑腿打杂的事情,厨房洗碗倒潲水都交给她干。别让她进曹大爷和奶奶的房间。新来的手生,打坏了东西免不了一顿打。计家亲戚在前院,小心伺候着。我那儿还有事儿,先走了。”
“哎,你走吧。”刘妈满脸堆笑,送走了吴嬷嬷。扭头看向我,嘴角又掉下去,说:“你来,跟我把这些碗搬到厨房。”
我看向刘妈指向的位置,一个大箩筐,里面塞满了大圆碗,我走过去,打算一个人抬起来,脚下一个趔趄,没抬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媳妇儿,看起来斯斯文文不说话,还挺有趣,我没让你一个人搬。”刘妈说完,撸起袖子,用手托着箩筐另一边。两个人一起把这箩筐碗抬到厨房。又接水蹲下,准备刷碗,我心想,这个刘妈就是刚才廊下吵架的人之一,看起来也不坏,人也挺好说话。
刘妈说:“想什么呢?赶紧蹲下刷碗,今晚要做十几桌饭,这几箩筐碗都得刷完。等他们吃完,还得收拾碗筷,接着刷,今晚至少忙到后半夜了。”
嗯?我心想,那我今天一天就是刷碗加洗碗了?
我从灶台附近找了两个小板凳,一个给刘妈,一个给我自己,坐着闷头开始刷碗。
刷碗这个事儿虽然枯燥,但也不至于无聊,因为厨房来来往往人很多,大家七嘴八舌很多闲话,也有一些小伙计来厨房偷会儿闲。
一个十六七岁小厮打扮的人走进来,要喝水,喝完去灶台摸了一个鸭腿,边吃边说:大伙儿快些准备吧,计家那边亲戚来了二百多号人,有坐马车的有做驴子得,浩浩荡荡,大门口堵了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