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汉子腿刚迈进门槛,躺在地上的小耗子就扶着栏杆,慢慢起身,抬头瞅我一眼,便往院子外走。
我也不理会,逛了这半天,打算回去睡个中觉。虽然我地位不高,也不需要干什么活,奈何这府里上上下下都起的格外早,尤其我们这些婆子嬷嬷并那些粗使丫头们,天还没亮就要起床。
往回走的路上,碰上一起人,十来个都是小孩子,生面孔,个个身段轻柔,挺胸抬头,为首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斯斯文文,身后几个小厮抬着七八个木箱,跟着管家往东院走来。
我回到林黛玉的院子里,紫鹃和黛玉不在房内,想是去贾母那边吃饭了。院子里没有人,春纤琉璃几个小丫头也不在,我还是跟雪雁同住一个房间,此时炕炉烧的暖烘烘,被窝香喷喷,雪雁正半躺在炕上,下半身盖着被子,头倚在小杌子上打瞌睡,手边还有没做完的针线活,是在绣手帕。一看到这针线活,我就感到十分惭愧,据雪雁说,我之前在扬州林府做的针线活很好,不管是手帕香囊袖带等,都是合府出名的,甚至秀坊里常有人跟我讨论花样子和针线技巧。
我也曾偷偷尝试过,希望自己这具身体有一些肌肉记忆,但是绣出来的花,写出来的字,不堪入目。完全不能称作一个合格的绣娘。
于是我只推说到了北方,手冷脚冷的,又生了些冻疮,实在做不得这些活计。雪雁虽然疑惑,我每天好吃懒做的,怎么就生了冻疮,但也没有很在意。
“宋妈妈,宋妈妈,在屋里头吗?”
“在,进来吧。”我心想,谁这么大冷天还特意来找我来。我和雪雁犯懒,就没下地开门,来人自己推门就进来了。
“哟,躲这儿睡觉呢,留紫鹃丫头在前头服侍。”原来是鸳鸯,贾母日后身边的大红人呀。
“鸳鸯姑娘,你怎么来啦。快坐快坐,我给你泡茶。”我从炕上下来,翻箱倒柜找茶叶。
“宋妈妈不忙,我说几句话就走,才从前头过来,贾母问林姑娘带来的丫头婆子可做了衣服不曾,府里上下去年底都一通的叫了裁缝来量体裁衣,都做了春天的衣裳,现下二位来了,二奶奶只顾着林姑娘的新衣服,这几天又忙,却没顾得上二位。”
“鸳鸯姑娘哪里话,这衣服啥的,我们有的穿,却只是不太保暖,南方可没这么冷。”
“可不是嘛,所以过两日,府里小厮带二位去桂衣坊,做两身新衣裳。”
“那我先谢谢老太太、太太、二奶奶了。”我心想,终于可以穿新衣服了,这衣服黑麻麻的,穿的都要长毛了。更何况有机会去府外头,还能逛逛,万一碰见癞头和尚和跛脚道士也未可知。这么想着,我心里渐渐开心激动起来。
鸳鸯捂嘴笑笑,说:“这来了贾府里呀,每年都要做两次衣裳的,一次春夏,一次秋冬,慢慢你就习惯了。”
雪雁也醒了,三人说了一会子天气的话,鸳鸯便告辞回去了。
待鸳鸯走后,雪雁忽而发笑,说:“宋妈妈,之前在扬州,我们也会府里做新衣裳,你也不是没见识的,偏到了这里,你倒像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一听说要做新衣裳,眼睛都直了,嘴角眉梢都乐了。”
“啊?”我摸摸自己的脸,发现嘴角眉梢确实上扬着,便找补说:“也许是来贾府没带几件衣裳,这几件穿来穿去,都不暖和了,不论怎么说,做新衣裳总是开心的。”
“嗯,那倒也是。我醒了,你睡会儿罢。我去林姑娘房间添些香。”
第二天,依然天不亮就摸黑起床,点灯穿衣洗漱。习惯了现代灯火通明的房子,这蜡烛点的灯笼,光源实在是太小了,同一个房间,照亮了炕上,门口那头就是黑黢黢,什么也看不清。
各房里的丫头婆子都要提前吃完早饭,先在各房里给主人准备衣服鞋袜,熏香热水,再去贾母大厅摆放桌椅茶具,各色屏风花瓶等摆件,还有碗碟筷勺,还要提前去家宴的地方准备各色茶点瓜果。这些都要提前准备,否则待主人家吃完饭再临时准备可不行。何况主人家吃完,还得眼疾手快的收拾和打扫。
我跟着吃完饭,便无事起来。今天的早饭又只是一碗白粥配咸菜,每日都是这样。一想,我的灵魂投身到一个下人身上,《红楼梦》书里那些有名的菜肴,我是一口吃不上呀,每日吃的清汤寡水,多亏穆嫂子偶尔能给我们留点果子吃。
我听李嬷嬷和赵嬷嬷说,主人家听戏,我们虽不能坐在席上边看边吃,但也可以站在屏风后头,一是以备主人家要些什么,好及时知道准备,二是贾家良善,对我们这些老人格外宽容,准许我们站着听听戏。
我心想,这福气我可不要,我宁愿多睡几个钟头,就是大恩大德了。但我不敢说出口,况且各个有地位的婆子们都去了,我也不敢不去。
戏台子搭在东院里,这也是一个大院子,前头一个舞台,左右两边分别写着“出将入相”,舞台左右坐着伴奏的人,都是一袭长衫,年纪不老,看起来约20岁左右,舞台上表演的都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