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强将出征异邦,只想着大扬国威,从不顾及此举劳民伤财,更没有考虑到他的朝廷已是千疮百孔,地方之下苛捐杂税横征暴敛,楚人有苦难言。现今异邦皆以臣服,大楚胜无可胜总算止戈休战,却止不住民间暗流涌动。
江湖冒出了不少劫富济贫锄强扶弱的侠义之士,其中以雌雄大盗为首。这对鸳鸯侠盗出没神秘难测,往往待他们消失眼前,人们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留在现场的名号,一个叫做燕山,另一个叫做一枝花。
方才同行的女子离开得如此悄无声息,还轻易地将财物转赠给他们,少年心想这女子无疑就是一枝花。他将那字条上的落款看了好几遍,激动得语无伦次:“娘,咱们应该是遇到真的一枝花了。”
“胡说,俺可没瞧见什么一枝花。”妇人从惊诧中回过神来,赶紧捂住了儿子的嘴巴,她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然后将字条撕碎吞进了肚子里。
此时的一枝花穿行在林间,脚尖点地疾步如飞,当听见马车的声音,她停下了脚步,匍匐在绿荫之间,凝神盯着马车的方向。只见他们在不远处的岔路左拐,沿着树杈上悬着的客栈引路旗驶去,她的美目眯成了一道缝,咬着下唇喃喃道:“小郡主,是你自投罗网,怪不得我。”
等马车驾离视线,她朝天吹哨,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落在她的肩头,她掏出一撮细线,挑了五根红线、三根蓝线。以雌雄大盗之名行事以来,她和夫君燕山一直以这样的方式互通消息,几根线代表有几人,红线表示此人会武,蓝线表示此人构不成任何威胁。
对肃王爷动手是她一枝花的主意,因为她的朋友宋瞎子告诉她,那些赃官污吏的背后之主就是位高权重的肃王爷。可是今儿与伪装成寻常商人的肃王爷畅谈一番后,她开始犹豫不决。那些正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的面孔,她见得多了,而肃王爷对于大楚黎民处境的挂心,她也看得真切。可宋瞎子言之凿凿,也不似虚言。
目前,探究肃王爷是真善还是伪善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将棠月郡主胁住,索要赎金八百万两。此数恰恰是镇海县赵家村水患凭空消失的赈灾粮款,肃王爷此番出门在外,定然不能即刻拿出八百万两,但镇海有人若想借机讨好,势必筹集钱财上缴,到时是谁吞了那笔赈灾粮款,一查便知。
他们雌雄大盗向来要财不索命,想必肃王爷不会为此兵刃相接,话虽如此,她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地,捻线愣了好一会儿,被白鸽啄痛了才回神。她将细线缠在了白鸽的脚根,道:“乖乖,去通知燕山,迎客。”
天光渐渐黯淡,马车越过了一片又一片田野,所到之地还是偏僻得很,但能看见少许炊烟。不远处的竹楼高高悬着一面旗子,赤红的旗面招眼得很,毛笔写下的客栈两字已经褪色褪得模糊不清了。
棠月从马车里探出小脑袋,指着竹楼的方向,对驾车的侍从说:“今晚我们就去那里休息。”
“别啊,小祖宗,还是赶路要紧,你不是嚷着想快点回皇城吗?”秋嬷嬷生怕她摔出去,伸手环住她往马车里拽,继续念叨,“天色尚早,再行一段路,找个热闹些的地儿过夜。你瞧,这客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万一出事了……”
“秋嬷嬷,难道你觉得外面五人的功夫不行,保护不了我们?”棠月执拗道,“闻闻我这身上是不是有股怪味,换了衣裳还是不自在,总之我挨不住了,我就要在此处沐浴歇脚,你要走就走你的。”
司南望了眼竹楼,搂住棠月的胳膊:“表姐,不如忍一忍吧,秋嬷嬷说得有道理。”
“小表妹,我带你回王府,所以你跟我应该一条心呐,怎么不帮着我说话,那你跟着秋嬷嬷先走吧。”棠月哼了一声,别过脸甩开他的手。
“不,表姐去哪,我去哪。”司南急急地说。他的妥协令棠月瞬间展颜,两人坐在一起又亲昵了起来,见状,秋嬷嬷无奈地点了点头,只能应了她的决定。
连带侍从,一行八人来到竹楼外。简陋的门头挂着一块木匾,上面刻着今朝醉三个大字,越看越不像客栈,更像是酒肆。往里看去,客人稀少,看样子尽是江湖人士,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大堂里闷酒吃肉,个个动作粗犷狂放。
“确定要在这里过一宿?”秋嬷嬷低语问道,本以为眼前这幕会将娇生惯养的郡主劝退,没想到她嗯了一声,率先走了进去。
棠月瞧这竹楼看着有些年久失修,但比其他城里的一些客栈干净亮敞得多,这里的店小二也是很特别,别人都扯着嗓子揽客,他一言不发地立在那里,刀削般硬朗的面庞冷峻淡漠。直到棠月走到他面前,他才开口问:“几个人,打尖还是住店?”
“八个人,我们要吃饭,还要住一晚上,你们的客房够吗?”棠月仰起脑袋看着他,明明稚声稚气地,但还是装作一副老成的模样。她把双手背在身后,煞有介事地打量周围,惹得旁边客人侧目。
“够,请。”店小二惜字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