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与花厅隔了几十丈远,又有薄纱圆柱从中遮挡,若不抬眸仔细看,倒也不太能一眼看见立在廊下的子书律。
他一身黑衫素净,除却同色腰带上淡淡绣了一圈绛紫莲纹,整身便再无半分颜色。
此刻庭院风起,吹动院中草木薄声响动。子书律负手而立,看向花厅中的怀袖和小皇上,双瞳之中难辨颜色,并不回孙少监的话,脚下一动,向着花厅方向而去。
孙少监机灵,忙跟在他后面高喊一声:“子书先生!”
这一腔喊出来,花厅中的两个人立马像被火烫,都蹭的一下站起来。怀袖眼尖,一眼便看见先生正往花厅来,风把他的黑色衣衫吹起来,飘逸如烟。
怀袖的心,蓦地就紧张起来。整颗心嚣叫起来,大有冲破皮肉连血带肉奔出去的架势,叫人分不清是紧张多些,还是欢喜更多些。
分明只五日不见,独自思念之时尚不觉远,可忽然又见,才惊觉原来已经那么久那么久,久到她一时失措,连奔上去笑盈盈唤他一声先生,都有些胆怯。
这里是岐阳宫,不是容她恣意的帝师府。周遭或有谁的手眼都未可知,自己现下不过是岐阳宫的小小宫女,当真奔出去和先生亲昵起来,反倒是害人害己。
怀袖心思翻涌的片刻,子书律已经走近,抬手拨开柔纱,入到花厅之中,目光从怀袖脸上移开,这才看向小皇上周飞策,“臣还以为,陛下今日会在乾阳宫读书。”
周飞策嘿嘿一笑,上前去扯他坐下来,欢欢喜喜道:“先生可算来看朕了。伤可好些了,让朕瞧瞧?要不传个太医来看看?”
小皇上周飞策向来对子书律又敬又怕,他知道子书先生待自己之心忠且直,是同皇姐姐一样为着自己好的人。只是帝师严苛,不免让他处处敬畏。
换做往日,纵然身为天子,他也不敢对子书律太过玩笑模样。只是好几日不见,再加今早朝会宁王惹出一番事,这会儿他心里正想念帝师的紧,见着人来了,一双手拉上去就不肯撒开,开口就是委屈:“今晨朝会之事,子书先生可都听闻了?”
子书律没有回答,他自坐下后,目光就落在怀袖身上,眸底情绪汹涌一瞬,还是压了下去,想开口唤她,却觉喉头干涩,发声困难。
五日不曾好睡,总是不及天亮就全然清醒,披了薄衫去书房,一坐便是整日。
他忽然不习惯,忽然害怕,也几乎不敢去想,若是怀袖当真有一日离他而去,此等痛苦绝望,他能否承担得起?
恐惧之余,心中执念愈发坚定。因而今晨听闻宁王于朝会谏言陛下擢选伴读之事,半分犹豫都没有,立马便换了衣衫入宫。
怀袖对上他的眼,并不知他此刻心海已经涌起千层浪,只看到他眼波无痕,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少女的心,总是容易被片面小事扰乱。怀袖忽然就寒心委屈起来,只觉自己这几日的想念终究多余,先生不但不来看自己,便是来了,也只是为着朝堂之事来见陛下,与自己没有半分干系。
怀袖的眼睛垂下来,再不想去看他的眼睛。他那般平静淡然,更显得自己心思龌龊,惭愧的很。
“陛下与帝师大人有事相商,奴婢就先退下了。”
怀袖福身行礼,规规矩矩照着宫女模样告退,既想走,又隐约盼着先生开口叫自己别走。可等到一句话说完,只有陛下小声叫了自己一声,先生终究是没开口。
怀袖的心更是沉下去,鼻头一酸,唇齿立马咬紧,将泪意逼退回去。转身的瞬间,却听先生的声音温柔平和,低低响在身后,“要去哪里?”
怀袖不争气,又转回身子看他,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就见先生转头对陛下道:“今晨之事臣已听闻,今日进宫便为此事。还请陛下先回乾阳宫,臣与怀袖有几句话要说。”
不过这么一会儿,怀袖整颗心就已经高高低低起落好几番了。现下听着先生有话同自己讲,指尖微颤有些慌张,又恐被先生看见,忙将两只手都藏进宽袖中,乖乖等着。
小皇上周飞策眨巴眨巴眼睛看一眼怀袖,还有些舍不得,又知不能误了正事,终究还是抬手一指,把孙少监唤了过来。
“朕先回乾阳宫等着,子书先生同怀袖姐姐说完话,便过来吧。”
周飞策的声音糯糯的,还未褪去孩童的纯澈稚嫩。如此的声音,说着一些仿若大人的话,怀袖怎么听,都觉难以习惯。
等到福身送陛下走出花厅,看着他走远了,小小的身影和远处天色草木混为一体,渐渐模糊不清后,怀袖的视线才收回来,落在子书律脸上。
方才的苦闷还未全然散去,可也不知为何,独独剩下自己与他相处时,怀袖看向他的眼睛,又觉他的眼神不似刚刚那般冷静疏离,反倒是......
“坐吧。”
子书律一展长袖,俯身将怀袖面前的圆凳仔细擦过一遍后,才开口让她坐下。
怀袖乖乖坐下来,眼睛看着他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