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叔他......”
周飞策有些心虚,看一眼子书律,又被他眸中肃意骇到,移了眼神盯着桌上砚台,将心中所想一一告知:“二皇叔今晨谏言,说要从宗室子弟中替朕擢选伴读。朕知他的意思,不过是想把翰哥哥送到朕身边罢了。可二皇叔一番言辞恳切,句句皆是为着朕好,朝堂之上群臣皆在,朕也不好立时就驳了......”
子书律看着小皇上,脸色愈冷。
他如何不知,陛下说什么不好立时驳斥,不过是心软慈悲,又不愿去做这恶人,只想着将一切推到自己这位帝师头上罢了。
小皇上年岁尚幼,虽偶有些孩童举动,面上看起来又纯澈无害。可若真把他当个稚子看待,当真以为他心无成算,才是愚蠢。
宁王自以为是眼比天高,看不透这一层。子书律却与他不同,他善于从低处看人,习惯先将人的品性最低处看准,再往上看,如此无论对面之人智谋如何高绝,他也有应对之法。
收了面上冷意,子书律唇齿间复念道:“周弘翰,宁王府世子。”
周飞策仰头看他,小脑袋用力一点:“正是。翰哥哥是二皇叔嫡子,二皇叔嘴上说着从宗室子弟中擢选,说什么六艺皆考,绝不徇私,可他若想让翰哥哥做这伴读,定然有的是办法。”
宁王府世子周弘翰......
子书律垂眸,想起曾于宫宴之上见过这位世子,也遣人打听过,是个聪明不足,憨顿有余的。只可惜宁王桀骜雄心,膝下却只此一子,纵然知他天资不足,也只能尽力将他往上扶。
“子书先生觉得......朕该如何做?”
周飞策小心翼翼开口问他。
子书律抬眸与他对视,唇角微扬,面上一派春风无虞,“陛下可愿让宁王府世子来做伴读?”
周飞策自然摇头,“翰哥哥待朕虽好,可那是不涉朝堂。朕怕,若是翰哥哥当真做了伴读,二皇叔又在背后指使撺掇,不但害了翰哥哥那般纯善的人,还坏了朕与翰哥哥的情分......”
“臣倒是觉得,陛下既知宁王所想,倒不如顺他一次,承了此事。”
周飞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不敢置信此话居然出自先生之口,“子书先生之意是......”
南书房里间一张书桌两侧,当朝天子与帝师对坐。殿内寂静无声,门扇紧闭无风泄露。书房里间并不算大,说话之时回音浅浅。
子书律与小皇上对视,默了一刻,才缓缓开口:“宁王府世子周弘翰资质平庸,才学方面无甚建树。虽无所长,却胜在秉性纯善,未承其父野心,尚可教化。陛下既有防人之心,大可应允宁王擢选伴读之议,将此人留在身边,一可借伴读之事牵绊宁王,予臣时间探查宁王身涉桩桩件件,二可把控世子,若有朝一日陛下与宁王真到了毁冠裂裳的处境,可将世子攥成掌心一枚棋,一柄剑。”
*
这一日,子书律在乾阳宫同陛下议事,未时正刻由孙少监送至建福门,刚出宫门,就见天色忽变。
上轿之前,子书律停步抬头,望见天际之上沉云朵朵,风雨之势已见隐约。
一滴雨水毫无预兆砸下来,正中子书律眉心,沿着眉心滑向鼻梁,最后从他高挺微翘的鼻头掉下去,于地上晕出一枚小小印记。
子书律低头,抬手轻拭掉雨水痕迹,撩开衣衫下摆,进到轿中。
晴了几日的天,忽然就缠绵起来。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来,至夜不停。祁阳宫配殿耳房中,怀袖捧脸坐在窗前,眼睛看着檐下成串的雨丝被宫灯一打,都泛着红黄波光,像是镀了金,蒙蒙向周围发散着。
看着看着,怀袖只觉那串串雨水连成一片,像一片血雾。就在那朦胧血雾中,听着耳边雨声滴答错落,白日的心思,反倒渐渐明晰起来。
今日先生走后,长公主虽未应允自己求太医看诊一事,可茉心姑姑一番话,倒让怀袖品出些门道来。
这场雨后,便要入秋了。因着暑热已退,雨夜凉风一卷,未着厚衣的身子顿起战栗。怀袖一人在房中,她虽同其他宫女一样住在配殿耳房,却因有子书律这层照护,可以一人独居。
屋内空荡,烛灯微弱,风从全开的窗户吹进来,贯穿屋内,呼啦一声将桌上仅燃的一盏烛灯熄灭。
夜深了,钟鼓楼的击鼓声从遥远处传来,于风雨中打着颤儿,悠悠落到怀袖耳中。
已是子时正刻了。
熄了灯的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外头廊上宫灯透进几丝微光,徒在墙上映出薄薄人影,想看清,却很难。
怀袖抬手将自己所穿外衫解开,衣衫从肩头滑落的瞬间,萧瑟凉意骤然袭满全身。
她知道不该如此,却抑不住心内的澎湃追问之声。屋外雨声渐渐大了,等一片密雨哗啦落下后,屋内的怀袖只着单薄里衣,瑟缩在窗前,任由外间冷雨凉风加身。
薄衣沾水,紧贴在她身上,勾出她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