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医的话,丰宁终究没有告诉怀袖,只留了人在耳房外伺候,煎药送进去。
茉心唤了宫女过来撑伞,扶着长公主往正殿走,还是忍不住问道:“毕竟是子书大人的弟子,殿下当真不派人去帝师府?”
丰宁抬眸看出去,视线被伞面挡了一半,眼里只落得雨雾蒙蒙,想说什么,又觉无话可说,只摇摇头,轻笑一声踏上长廊,往正殿去了。
这一日的雨很是蹉跎,淅淅沥沥携风卷凉,入夜仍不休。怀袖头脑昏沉,窝在床上睡了半日,傍晚时才被端药进来的小宫女叫醒,强撑着坐起身吃了两口清粥,低头静静将一碗汤药喝完了。
她往日最不喜喝药,药汁清苦,闻一闻都是要皱眉头的。可今日这碗药,她没有半分抗拒,就这么平静喝下了。
怀袖心中杂绪万千,又因高热头昏无法细想,若不乖乖喝药养好身子,如何去想这许多事呢?
小宫女也是长公主身边近侍,虽不太了解怀袖身份,可瞧着长公主待她仔细,也大抵知道不是寻常人,因而等她喝完药后,小心将药盏接过来搁在托盘上,走前又柔声道:“殿下命奴婢照顾姑娘饮食用药,姑娘若想吃什么,尽管同奴婢讲。”
睡了大半日,又服了药,怀袖总算稍好些,勉力朝小宫女一笑,“我想躺着歇会儿,帮我把门窗都关紧些吧。”
等到小宫女退出去,门扇合上时吱呀声音响过,怀袖又躺回被子里,迷迷糊糊想着太医所说之话,想着想着,又觉自己不该胡乱揣测先生,总要当面与先生问一问才是。
先生从来待自己很好,若为了一些些疑问猜想,便质疑先生为人,那自己也就不配为先生弟子。只是道理都明白,心里却隐约有些恐惧蔓延,叫她如何也不能心安......
怀袖伸手从枕头下摸出先生留给自己的荷囊。月白色的荷囊上绣着几支桂花纹样,怀袖指尖摩挲过去,又想起帝师府正院的桂花树,想起先生同自己所讲他那位燕国挚友,还有那桂花树下同饮的桑落酒......
将荷囊攥在手心,怀袖眼皮沉沉,还是缓缓闭上了。耳房外雨声不停,又被夜风卷动,滴滴答答砸在窗棂上,如同敲在怀袖耳边。
耳房之中没有燃灯,只有外头宫灯隐约照进来光亮,浅浅将怀袖蒙了被子的身影描出来。
攥紧了手中荷囊,许是药劲上来,就在这雨声中,怀袖又恍惚睡过去。又因高热未退,睡也睡不实在,不知怎的又做起梦来。
梦里,雪飘如絮白银满地,一场箭雨飞过来,血水墨一般喷出来,将满地白雪点上赤色斑斑。
怀袖只着单薄里衣,赤脚陷进深厚积雪中,眼睁睁看着眼前两队人马疯狂厮杀,长枪短剑穿透铁甲刺进炙热胸膛中,又扯着血肉奋力拔出,冒着白烟的热血从眼前飞过,星星点点砸进深雪中。
喊杀声震天,怀袖惊恐着想跑,却见一把长剑直直朝着自己刺过来,转身欲跑的瞬间,长剑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将自己身体整个穿透!
剑尖从胸膛穿过去,却没有半分痛感。耳后一阵刺耳哀嚎传来,怀袖木讷着转身,这才看见方才那把长剑,是穿过自己的身体,杀死了自己身后的一位将士。
潺潺热血顺着剑把流下来,怀袖浑身颤抖,这才明白,自己是在梦境中,无人能看到自己,也无人能触到自己。
明白过来后,眼前场景又开始变换,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渐渐盖住了厮杀的两方将士。等到眼前一阵刺眼白光掠过,怀袖闭眼又睁眼,看见一辆马车正无头狂奔,所载轿撵东倒西歪重重摔在地上,又被狂马拖动,颠簸着朝前去。
垂帘晃动现出轿中情形,怀袖定睛去看,只瞥见里面一抹绯红,流光般一晃,又被垂帘掩住,再看不见。
远处,马蹄狂奔声疾驰而来。怀袖望过去,只见高大马背上,一人身穿白衣而来,持缰勒马停在马车附近,不等马蹄停稳,立时翻身下马,控住癫狂的马匹,一把将轿中人捞了出来。
天地间白茫一片,怀袖不过梦中旁观者,却忽觉心头钝痛,似是血肉被割开,有无尽热血从中涌出来,好像怎么也流不尽。
鬼使神差走上前,怀袖几乎已站在白衣男子面前。那男子看不见自己,只双膝跪地搂紧怀中人,低着头,肩背轻微耸动着。
怀袖垂眸,看见他从轿中救出来的是一位女子,穿一身啼红长裙,头上挽了精致的发髻,一头金翠钗饰尽显华贵,似乎是......似乎是婚服。
“臣来了......”
怀袖听见那男子开口,声音比雪中冷风更颤,仿佛怀有莫大的隐忍。
她看不清眼前两人的模样,只觉弥天大雪遮遮掩掩,让她既看得清楚,又看不分明。
怀袖蹲下身,想看清两人面貌,却在蹲下的瞬间,看见那白衣男子埋头抵在女子脖颈间,呜咽模糊,似是在哭。
心里,一瞬如万箭穿过,痛极恨极。怀袖僵在原地,只听见那男子抵在女子